我的名字叫马拉。
这是我祖上崇洋媚外的结果,我有一个姐姐叫马力。
幼年时期,我也曾经试图反抗过我的名字,因为很多同学在我面前唱:“啦啦啦,啦啦啦。”这让我很恼火;上中学后,英文老师对我说:“你的名字很好听哦。嘛如啊。呵呵,呵呵呵。”我立刻瞪她一眼,用最标准的普通话告诉她:“我的名字叫马拉。用马拉车,马拉。”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后来,终于上大学了,我男朋友拒绝叫我的名字,反而给我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叫马蹄。如果叫的高兴了,就叫马蹄莲。在我意乱情迷的时候自然也觉得很好,可是后来他喜欢了另外一个性感女孩,我才知道,她叫我马蹄莲的时候,心里想的是玛丽莲。我根本是做梦的一枚小露珠,简称,马蹄莲?梦露!
总而言之,实在,我对我的名字很反感。但是,后来随着时间的延长,我从三十个月,突然长成了三十岁,并且不可遏止的爱上了我家门下咖啡厅的帅哥后,我才觉得这个名字好听起来。
因为每天我去咖啡厅里消磨下午时光,读书看报的时候,他都会款款地走过来,温柔的说:“马拉,要喝咖啡吗?”因为他的嗓音的缘故,使得马拉这个名字介于甜蜜与沉醉之间,有着古典的柔情和爱尔兰似的浪漫。我突然明白,原来我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他呼唤。
从那一刻起,我爱上了我的名字。
是的,是的,我的名字叫马拉。
哦,不好意思,我可能泄露了我的心思。你不用猜也能知道了,我爱上了一个比我小的,漂亮的,温柔的,咖啡厅的侍者,于是,我将我偶一为之的喝咖啡,进行成一个下午之后的必需。
一般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我都会拿着背包,抱着一堆杂志或者其他的资料来到楼下的咖啡馆。这里很安静,而且大的玻璃窗能透进很好的阳光,外面是一条僻静的街道,可以看到并不匆遽的走路者。总之,感觉是适合发呆,凝思,写东西或者读东西的地方。
所以,我将我的办公室搬到这里。
哦,你会问我在做什么。呵呵,这是我对自己的生活最满意的一点。我没有固定的职业,如果一定要起一个名字的话,可以叫做自由作家。
我会帮人写广告词,也会帮报纸的副刊或者杂志写一些散文,或者帮一个朋友的寄送广告页写连载的小说,如果某个月我特别拮据的话,那我会帮组稿公司组稿,或者是帮三流言情小说公司编撰略带色情的言情小说。
总之,我这个工作绝不高尚,但也并不卑下。我努力把玩文字当成是正当的,而非无耻的。
不过,请千万别叫我作家,这个词只允许我自己这么说,至于别人说的话,我一般认为是讽刺。尤其是我姐姐马力。
她一般叫我“马作者”。作者?呵呵,我所有的文章,一个署名是我的名字的都没有。
所以,我是一个玩文字的女人。
清闲的生活是我的追求,虽然这样的生活往往遭到我我母亲河姐姐的坚决反对。因为他们担心我嫁不出去。
说起嫁人来,对我来讲,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想不出有一个男人在我身边生活会怎样,要帮他洗内裤和臭袜子吗?如果她不想洗澡就睡觉我该怎么办?而且他要和我分享一张床,这简直是太可怕的事情了。
当然,对于男人的身体,因为电影的关系,实在我已经审美疲劳,我相信太好的身材的男人,我捞不到,太坏的,实在又太倒胃口。
所以,我对嫁人兴趣缺缺。
但谈恋爱就相反。
确切的说,我所谓的恋爱,并非相恋,而是单恋。
我喜欢单纯的喜欢一个男人,即使他知道,但是绝对不能回应,一旦回应,我便失去了兴趣。
原因吗?这是一个比较难的问题。倘使真的要追溯的话,可能会和我第一次恋爱有关系。
就是那个叫我马蹄莲的男人。我爱上了他,独自享受着单恋的乐趣的时候,他也表示了爱我,我相信了他的话,以为相爱会比思念更好。我笃定的爱着他,并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要求他给我更多的爱,甚至相信他女人就是如此,坚定的只爱一个男人,而男人可以同时爱上几个。于是我就在付出与得到的全然不对等中度过了我的大学生活,直到最后,他彻底投入那个酷似玛丽莲的性感女人的肉体上,我才彻底顿悟。
相爱,远比单恋要痛苦的多,因为有人给了你“相”的承诺,于是就像一个固定的单位每月给你的存折上打工资一样,倘使这个月晚了些,你就会觉得他欠你的。其实,没有差别,钱还是那些钱,只是你有期待所以才有抱怨和痛苦。
所以我不要别人固定打钱给我,只需要我要的时候有钱就好,这个地方不打钱给我,就换一个地方。随便哪天都行,只要是钱就好。
爱,也是一样。
天下男人太多,只要我去爱就好。爱他们,在十公尺之外。我很轻松,对方也很轻松。这是我要的爱情。
你可以骂我,但我的人生准则,就是:只是快乐。only!
至于我楼下咖啡厅里的男侍,——你说的对,当然也是我单恋的,——他的名字叫邵华哲,我和他的故事说起来就简单多了。
三年前,我贷款买了我的房子,在房价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疯狂的时候,我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付给银行做首付,然后从此拥有了一间二十五平米但赠送阁楼的小屋子。电梯一直向上,一分四十五秒的时间后就可以到我家。这是次要的,之后,我盘桓于小区外面的店面,发现了这个咖啡厅。
一个下午,忘记了具体的日子,我正在看着外面渐落的夕阳发呆,眼前摊开的杂志上显露着几个失恋女子的控诉,这时候,邵华哲走到我身边,倾身下来,低声询问:“小姐,你需要什么吗?”
我循声抬头,目光与他帅气的面庞遭遇。只需要一秒钟,我已经开始心头鹿撞,红霞满天,接着一种叫做爱情的催化剂开始在我体内高速流走,我被击中了,丘比特那个小王八蛋,又一次打中了我,但是我很快乐。
“我的名字叫马拉。”我这样回答他,然后继续盯住他的眼睛,“我会常来这里,记得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名字。”
“你好,马拉。”他微笑了,牙齿整齐而洁白,“那么,你需要什么?”
“你认为的最好喝的咖啡。”我带着饥渴的表情吞噬他的微笑,这个美人,实在是随时让人感到饥饿。——当然,我不知道我的话是不是带着强烈的挑逗。
等他离开之后,我在那里回味自己的样子,然后冲着已经落山的太阳呵呵地笑了起来。
咖啡拿来后,我谢了他,并且给了他小费,——是一句话:你真帅!
他还给我我的赞美,也是一句话:有很多人这么说。我绝倒。
等我用完咖啡离开的时候,是邵华哲帮我打开的门,我微笑着与他对视,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眷恋,他也回报我一丝暧昧的微笑,然后在我走出门后,对着我的背影说:“我叫邵华哲,下次叫我名字。”
等我回头的时候,咖啡馆的木门已经关闭。只有门口盘旋着的藤萝叶子,微微颤动。
这一刻我怦然心动。
自此以后我每天都会光顾这个咖啡馆,靠近大玻璃窗的位置,读书,写字,胡思乱想,沉默,看夕阳毅然决然的离开,不带一丝眷恋,看四境黯淡,灯火忽然而起……等邵华哲在他不忙碌的时候,慢慢走到我身后,在我耳边轻唤我的名字。“马拉,喝咖啡吗?”
这种感觉极好。
胜过所有恋爱故事里的枕间床上,耳鬓厮磨。我就这样享受着这个我所定义的爱情。唯我知道有,其他人则并不知情,隐秘的,又高贵的,不被打扰的快乐。
至于他会在什么时候结束,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结束,我更没有想过。
还有邵华哲他究竟是不是如我所以为的那样与我有着同样的心情,呵呵,这个事不能想太多。我自然也会揣测,但只限于我所期待的结果。其余,随他去吧,本来也没有期待结果。
但是,终于有一天,结果来了。
我玩玩没有想到,我们的结局竟然事这样一个形式。
那天我几乎经历我人生中最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被打,第一次威胁别人,第一次与警察交流,第一次火冒三丈。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如同许多电视上所演的一样,我正在浅啜咖啡,忙着整理手头的一个采访。打算写出三种不同样式的文章分送不同的杂志,赚取下月买衣服的钱。
突然有人风一样的冲到我身边来,用一种奇怪的语气断喝:“你就是马拉吗?”
“是!”我缓缓抬头打量这个我并不认识的女人,她面容姣好,但是显然很年轻,长发是褐色的波浪,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唯一破坏观感的是,一对恶狠狠的眼睛。
我从没有得罪过人,所以根本无法预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事情就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况下发生了。眼前这个女人在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凌空抡了我一个嘴巴。
我忽略的动作和过程,只清晰地记住了火辣辣的疼。
第一时间我彻底傻掉了,脑子一片空白。而接着我看到邵华哲冲过来,一把拉住了那个女人,——也许她还想继续打第二下,但是,我不太清楚。
在她和邵华哲扭打成一团的时候,我开始镇静下来。
迅速的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有人恶意伤害我,并有继续恶意伤害的可能,我要求保护。”我这样对接电话的警察说。然后报告了详细的地点。
接着我打电话给我的律师,——因为从前有一次版权的纠纷,所以我认识了一个律师,后来竟然成为好朋友,她免费做我的私人律师。——“你来一下,我要控告别人对我人身伤害和名誉伤害,我要求精神赔偿和医药费。”
倘使我的第一个电话没有引起邵华哲与那个女人的注意,但是第二个电话终于使他们安静下来。
“你想干什么?”那个女人问。
我冷笑起来,太奇怪了,竟然问我想干什么。
我下一步要做的只是用相机继续把眼前该拍的,记录了下来。保存证据,这是我要做的。当然包括自拍我的脸,它正火辣辣的疼着,自拍的结果是一张肿着的,火红的,怒气冲天的面庞。还有眼睛,我从不知道,自己在自拍的时候,眼神里依然有杀人的欲望。
没多久,我的律师到了。她是一位干练而美丽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安琪。
“怎么了,马拉,为什么会打你。”她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我。我的表情直指那个袭击我脸的女人,她正在邵华哲的怀里窝着,她刚才哭过,嚷过,暴跳如雷过,也打过电话——在邵华哲的提醒下。我必须要说的是,我没有注意邵华哲的表现,但偶尔与他对视的时候,我看到他对我是不满的表情。我冷笑数声,那个在我背后轻声呼唤马拉的男人,与眼前判若两人。当然,他依然帅,但是我已经没有色心了。
“我要告她!”我用手指那个女人,然后咬牙切齿的说出,所有的电视剧上演的对于这样的女人都太宽容了。我不是软弱的主人公。
安琪微微一笑,“没问题,她会知道自己惹错人了。”
接着警察来了。两个人,一个微胖一些,另外一个人有一点驼背的样子。但是两个人的表情是相似的不耐烦。
“是谁报警?!”胖的人说。
“我。”
“什么事。”
“她打我。”我指那个女人。“这样的事情也值得报警吗,调节一下就行了。——还有,你为什么打她。”驼背走上前,满脸不耐烦的样子。
“她,她勾引我男朋友。”那个女人这样说。
我狂笑起来。
邵华哲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两个警察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们笑起来,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很感兴趣。
“那你勾引她男朋友了吗?”胖的那个转过头来问我,带着玩味的表情。
我不想成为他们娱乐的对象。我从书包里拿出记者证——这样的东西我有一把。“我是记者,不想和警察先生你们开玩笑。你们做笔录吧。”
他们愣了一下,彼此对视了一眼,驼背有些讪讪地笑了。胖的那个开始拿出笔来。
“我正在喝咖啡,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在这样的公共场所莫名其妙的打了我一巴掌,对我造成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伤害。这是全部内容。以后其他的内容我的律师会说。”我将这些丢给安琪。然后去整理我那些东西。
“马拉。”我听到有人叫我,是安琪。
抬头看的时候,她正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接着,我看到,在刚才离开的警察的位置上,揽着那个打我的女人的一个新鲜的男人。
他正在低头和那个肇事的女人说话,而安琪则在给我几个我根本不能明白的眼神后,优雅而谄媚的走上前去。
“赵律师,你好。”安琪这样说话,我听出语音中的敬畏与讨好。
“哦,原来是安小姐。”那个男人抬起头,是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个子很高,目光完全可以从安琪的头顶凌空与我对视。是一个内敛而凌厉的人吧。我开始掂量他的身份。
“请问,你与这位小姐是……”安琪这样问着,然后小心的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双手环胸,开始看着眼前戏剧性的场景。
“哦,这是我的表妹。”那位赵律师这样回答,然后又从安琪的头顶看我一眼,我冷笑着直视他的目光,挑衅地挑我的眉毛。我看到他的眼角微动,似乎要笑的样子,又本能地忍住了。
“那,这个,可能,有一些误会吧,是我的朋友拜托我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安琪有点语无伦次。
“不如和那位小姐坐下来聊一聊,找一个方便解决得途径。”那位赵律师低头下去,与安琪说话。
我急忙收拾好东西,向外走去。
“那好,——”安琪转身来找我,我已经走到门口。“马拉,等一下。”她高声叫。
我回头看她,她身后是那个赵律师,正在带着一点嘲弄的微笑看着我。我很恼火。
安琪追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是赵俊朴,真不知道怎么会是他。他有咱们全市最大的律师事务所,我刚刚投了简历过去,打算跳槽。马拉,无论如何帮我一次。”
“不行。”我咬着后槽牙说。
“马拉!”安琪有点恼怒,“朋友一场——”
“说的是朋友一场。”我这样反将她。然后提着打包扬长而去。说实话,我分明觉得那个叫赵俊朴的男人正在我身后嚣张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