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半，我已经站到楼下，一分钟之后，我看到赵俊朴的车子滑进来，停在我面前。
“为什么不在楼上等我打电话。”他惊喜的样子取悦了我，可以想见我的提前下来不是没有意义的。
“为什么那样？”我坐上他的车子。
“恋爱中有一半的幸福和痛苦都是在等待中。”他笑着说。
“那你会幸福呢，还是痛苦呢？”我笑问。
“知道你会来，就幸福；不确定你是不是会来就会痛苦。”他发动车子。
“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我似笑非笑地说，“以前谈过很多恋爱吗？”
“没有。”他笑了，眼神是坦率的，“上学时很忙，毕业了很累，没有顾得上。”
“怎么有这样的体悟呢？”我很好奇。
“有些人天生是哲学家，你不知道吗？”车滑出小区大门，他放下车窗与警卫致意，然后这样回答我。
我做一个呕吐的表情，但心里却感慨着这个男人，他几乎能同时做好几种事情，那么我可以确信他是聪明的吗？
车上了高速，一路直行到了郊外的一个度假村。他停好车，招呼我下来。
在我还在转盼观察周围的环境的时候，他已经像变魔术一样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两副钓竿。
“钓鱼吗？”我很诧异。
“是啊。”他笑着说，“这里有很好的钓鱼环境，而且主厨的辣鱼头做的非常好。我们努力钓一条上来，然后吃掉他。”
“我没有钓过。”我直言不讳。
“我负责钓，你负责吃。”他做个鬼脸，然后把其中一副鱼竿扔给我，然后率先向鱼塘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真正是哭笑不得。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跟上他的脚步吧。
“赵律师。”旁边有人高声招呼。
“哦。潘总。”他上前打招呼。“今天怎么有空。”
“招待两个客户。”那个男人舔胸叠肚，“唔，这个，是——”
“我女朋友。”赵俊朴面不改色，拉住我的手带到来人面前，“马拉，这位是潘总。这里首屈一指的富翁。”
“你好。”他笑着跟我打招呼，“马拉小姐。——这是第一次看赵律师带女朋友来这里。”
“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用微笑搪塞。
“那我们走了。”赵俊朴继续和潘总握手，然后扯上我，向鱼塘走去。
等我们把渔具放好，他垂下他的鱼竿的时候，我才终于可以问出。“这将意味着，以后我会参与到你的社交中吗？”
“什么？”赵俊朴愣了一下，“今天碰到潘总是偶然事件，如果会有社交活动，我会和你商量。”
“不过，”我垂着头摆弄我那些闲置的渔具，“我没有发现你有与人商量的潜质呢。”
赵俊朴沉默了，良久才突然说：“因为没有和你商量就带你来钓鱼的事情，让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如实回答。
“那你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追问。
“没意思。”我看着他，“我就是就事论事。”
“我会考虑你的感受，以后会商量。”他拉过我的手，“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没有让他握住，而是抽出来放在身后，“从什么地方看出我生气了呢？”
“不知道。”他愣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害怕吧，害怕你会生气，然后掉头走掉，然后去旅行，然后我再也找不到你。”
我砰然心动。他的语气让我心里突然疼痛起来，我这样的一个人，也可以让别人去小心翼翼的吗?“不会那样。”我低声承诺。
“什么？”他拉住我的手，用力拉我走近他。“我需要听到更明确的。”
“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我抬头看着他，像是誓言，“即使生气也不会掉头走掉，不会不通知你就独自旅行，即使要放弃也会等你同意的时候放弃。”
他握着我的手慢慢的紧起来，眼神中闪烁地步知道是感动还是其他，但是我可以看到微波粼粼。
“我要求回去立刻草拟一个书面的合同，签字盖章，让它具有法律效力。”他突然转身去看他的鱼，然后这样说。——他的语速很快，仿佛是在讨论一个案子。
但是我却看到了他的微笑。——他被我感动了。我低头偷偷地笑着，然后慢慢的伸手过去，在他没有查知的时候，与他的手交握在一起。
“我爱你，马拉。”他这样对着鱼竿说，我努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装作没有听见——谁让他说的声音那么小呢。我原本就是可以听不到的。
等辣鱼头的时候，赵俊朴对我说：“我在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
“哦？！”我失笑。
“是我们同一年级的，不过班级离我们很远。她学习成绩非常好。那时候我们考试按照成绩来安排考场的座次，她总是在第一考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她，砰然心动，于是发誓一定刚要考到第一考场去与。”
“爱情也可以成为学习的动力嘛？”我简直哭笑不得。
“是啊。那一个学期我放弃了所有的娱乐活动。你知道，从第十五考场考到第一考场，那简直是太过不容易的事情了。但是，很奇怪的是，我竟然在期末的时候真的考到了那个考场。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是和那个女生在一个考场度过的。九门科目的考试，三天。我激动异常，可惜，她却并没有注意到我。”
“你完全可以走过去说，我是为了你才努力考过来的。”我不以为然。
“那会被打死的。后来我知道，那个屋子里的七成男生都是为了她才努力保持在第一场不变。”赵俊朴微笑着摇摇头，“所以，为了让他注意到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考到他前边去。让她注意到我。”
“竟然用这么笨的办法。”我瞠目结舌。“结果呢？”
“结果当然考到了那个女生前面。我第一，她第二。”他略显得意。
“之后呢？”
“之后我收到了那个女生写给我的一封信，表示对我的仰慕。”赵俊朴笑着说，“我欣喜若狂。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迅速传遍学校，学校里半数以上的男生对我产生敌意，甚至有人来找我打架。”他耸耸肩膀，“我在高中生涯中所打的三次架都因为此。”
“恋爱呢？”我更好奇的是那个女生。
“恋爱？唉，光顾打架了，哪还有时间谈恋爱。之后，我父母去世，我也无心谈这些。我记得有一次我被我们学校一个孔武有力的男生打倒在地，被她看到了。她站在远远的地方，好像是哭了吧。但具体我不太清楚，也许是我的想象，我希望她是哭的吧。但是，当然没有结论。之后，我们毕业十年聚会的时候，我看到她了，她嫁给了当年那个打我的人。成了有钱人的阔太太。”
“没有谈起旧事吗？”我问。
“我跟她打招呼，她忘了我是谁。”赵俊朴沮丧地垂下头去。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对眼前这个人的初恋充满了同情。
辣鱼头上来，我带着对赵俊朴的无限同情，将他号称最爱吃的辣椒夹给了他，而自己大口大口吃起鱼来。他非常气愤，用筷子打我的手，然后用碟子把半条鱼拿走，挑衅地对我笑。
——是的，我喜欢他的笑。常常会不由自主的沉醉到他的笑容里去。是的，因为有太多的时候，我觉得他是孤独而忧郁的，所以才会觉得他的笑容分外珍贵。如果梅雨天气过后，偶尔到来的晴朗天空。
吃过饭，我们手拉手在度假村的菜园里散步。有几个工人正在那里忙碌着什么，他们无暇看我们，我们也无暇看他们。
“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和你手拉手散步。”我感慨造化弄人。
“我却相反。”赵俊朴说，“我记得你当时的眼神，桀骜不驯地，愤怒地，不可一世地，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这个女孩会改变我的生命的。我当时这样想。”
“不会吧。”我的下巴要掉下来。“形容女孩像向日葵，不怕她愤然离开吗？女人多怕脸大啊。”
赵俊朴哈哈大笑。
“而且，”我继续说下去，“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吗？”
“不知道。”赵俊朴想了想，这样说，“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不可否认，我从开始觉得你像一个谜，值得我去探索和挑战。”
“我似乎记得你对我有些不满过。”我想起我弃车而去的时候。
“不要说了。”赵俊朴一笑，“我还是需要在你面前有一些秘密。”
“秘密？”我一愣。
“等我们老了，到了八十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如果那时候你还在我身边的话。”他说，“如果不信任的话，我可以写下备忘录。”
我真是哭笑不得。
晚上回家后，我打开他的照片。我看着照片里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觉的，无论他是谁，给我的感觉，似乎都是不大舒服的。
我在吃醋，是吗？我笑了。
那么，我是不是也开始有了恋爱的自觉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