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得不提及的人物是谢紫韵的大姐,即是将军府的嫡长女谢紫凝。
这位在当年可是享誉京城的大才女。传言五岁能读十岁而诗,宫中的娘娘们都对她喜爱有加,连圣上都出口赞誉。待长到及笄时,求婚者之多,夸张得要将将军府的大门踏平了去。最后因这求婚者实在太多,又皆是京中豪门大家,甚至已经纳妃的三位皇子都有意以侧妃之礼相迎,便由着这大才女自己做主,选定了吉日,在太学堂中设辩论与众才子侃侃而论。
此博论并不设定主题,任凭众才子与这堪称京都才智第一的少女互相驳论。众才子无不纷沓而至,直至日落时分终于有一位大才子赢得了才女的芳心——便是那新科状元陶斐陶耀文。且那陶家不过是一介小地方的富绅,比起百年名门谢家来还真是有点“高攀”的意味在里头。
种种原因在里头,最后也成就了一代才子佳人的佳话了。等谢紫凝嫁过去,夫妻两人更是举案齐眉琴瑟相和的典范,而这状元郎更是在仕途上兢兢业业,这几年下来博得了不少清流人士的喜爱与赞扬。这种成功的婚姻在这个时代并不多见,这无疑为谢家在民间博得了不少美名。
依老太太的语气,赫然是暗示谢紫韵将成为第二个谢紫凝,她与睿郡王的联姻将被族人看重,而她的地位也随着郡王妃这一角色的进入而光荣的在谢家未来的发展中水涨船高。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她能平平安安的度过在宫中的数月,顺利的嫁给睿郡王,最好是能牢牢的依附于郡王,将谢家的利益与他紧密相连。
想到这里,谢紫韵讥屑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隐约可见的倔强:“可是祖母,孙儿不喜《桃夭》,更喜欢《诗经》中的《采薇》。祖母可曾听过其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一句?”
老太太显然不太习惯小辈的反诘,手中的佛珠一顿,神色间不复刚才的慈爱,透出隐隐的犀利:“自然记得,此句乃是先祖谢玄所推崇,历代大家认可的绝句。”谢紫韵甜甜一笑“既然祖母如此喜爱孩儿,不如为孩儿取字‘霏霏’如何?”老太太笑了,带着久居尊位的淡然,原来真如林君所说,真是一个凡是都要扭着来的孩子……故作沉吟一番“韵儿真是有主见,与旁的女子大有不同,连祖母的话都敢违逆。”谢紫韵却是不惧,颇为恣意一笑道:“祖母这话可不能乱说,世人皆知道我大胆乖张,那么孙儿自然是要比旁人胆子大一点的,这与‘违逆’有什么干系呢?”
老太太看起来很是满意她的回答,慢条斯理的说“年轻人,胆子大一点自然有大一点的好处,但是有些时候,胆子大就成了鲁莽,而在宫中鲁莽与愚蠢又有何异?”谢紫韵本来最是听不得这种“暗藏玄机”的话,今日却不想再这里和这老太太过多口舌,直接无视这句中所含的警告,单刀直入的言明“孙儿找祖母也是有事呢。不知二姐和堂妹这次和我一起进宫后,家里可有什么安排?”
老太太慢慢捻动手中的佛珠,眼神间慢慢屏退了犀利,缓缓道“你二姐和堂妹自然是规规矩矩的进宫侍奉各位贵人,学习礼仪规矩,等明年开春就回本家,这里里外外的还有好些士族子弟求亲于她们。”“噢?祖母可有问过她们的意思?”谢紫韵状若关心实则带着嘲讽与挑衅问到。
老太太一直保持得很好的风度不由一滞,听出她话中浓浓的讽刺之意,佛珠在手中又是一顿,“这种事情,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有何异议?要知道,不是所有小姐都如你这般不懂礼仪。”所言间也有了不耐烦。
谢紫韵一听就要出口讽刺,老太太眉头一皱,提声道“韵儿可是累了?杜嬷嬷,还不扶韵儿下去休息,耽误了明儿的进宫可就不美了。”
谢紫韵动动嘴唇,那杜嬷嬷早就冲进来与老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作势要来扶她。谢紫韵一躲,也不做什么虚礼,最后看了一眼老太太气定神闲的模样,转身离去。宣告这次谈话的无果而终。谢紫韵路过重叠相错的回廊,四周寂静无人,虽是到了秋分时节,但在这庭院之中穿梭仍能看见五彩缤纷的花朵,大多娇艳绽放无一不美。谢紫韵有些恍惚,似乎透过这庭院看见了什么,慢慢停下脚步,微微侧头聆听——远方的一处,似乎传来了细细的风铃声,清脆动人却又飘渺不知所踪。这风铃声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一直包涵着魇气的心缓缓沉静下来,竟让一直惶惶不得安宁的心境生了一种似解脱似醒悟的觉悟来。
谢紫韵不由沿着回廊深走,将军府占地极大,反正她是从来没有走完的。不知寻着那细微的铃声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一碧翠的池塘,那池塘也不大,胜在形状自然,不似人为砌成,一草一木皆是天造一花一树无不悦目。
池塘四周有柳树,枝叶根根招展,或及地或垂塘,在这秋分中有这一抹盈绿更是难得。池中央建有一精致小亭,屋顶如大鹏展翅,亭身修长,似那古风中所描绘的如切如磋的君子。亭之四角皆挂有用上乘的通透玉石制作的风铃,想来自己听到的铃声就是从此处传出。
奇特的不止这少见的风铃,还有那小亭居然是孤零零的立于池塘中央,竟是没有可以连接到陆地上的桥梁。而在这精致中透着古怪的小亭下,池塘中盛开的花朵一颗颗如果盘大小,形似睡莲却不似平常睡莲一般或粉或白。这莲颜色如火,红得妖娆艳丽,远远望去如一片漂浮于碧水上的红云,宛若朝霞初起,细看又如那美人额间的一粒朱砂,处处透着刻骨的妖娆。
这无桥的亭,这血红的花,诡异而妖娆的一幕组合在一起真让人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谢紫韵失神片刻,心中感叹将军府竟有如此美景,自己竟从来不知晓,信步走去,感受着柳枝拂面花香阵阵铃音渺渺,似落入仙境,让人忘了凡事间种种。
谢紫韵随意走到一棵茂盛柳树下,席地而坐,以手托腮,欣赏这难得的美景。忽然见那亭旁依稀停有一简单竹筏,再望去那亭中赫然背对着她有一人临风而立。谢紫韵不由微微眯眼,仔细探寻……果然是有人,从背面看去,那人乌黑如绸缎一般的及腰长发只用一根青色丝带系着,还未上冠,这么看来还是一未及弱冠的少年。那身影高挑却不似瘦弱,微微倾斜地靠在一角的朱红的柱子上,身着青色长袖儒衫,腰上配有青色玉佩,被风一吹,衣袖便如鸿雁展翅一般,在空中滑翔,又有那发带混着长发飞扬而上,真有九分魏晋遗风的样子。
谢紫韵心底惊艳,心下思量,这偌大的府中平时就只有谢家父子两个男人,而这人绝不是谢南华,也不是今天来做客的谢南远,而二叔家的长子谢南曲与次子谢南齐两人自己曾经见过,虽然都是人中佼佼者,但都没有此人单一背影就给人这般风姿凌人是感觉。
就在谢紫韵苦思冥想之际,那人似有所查,身影一动,只微微侧头露出一个侧脸朝谢紫韵这边看来。
那双宛若浩海的眸子穿过重重红雾似的妖花就那么定格在了谢紫韵眼前。她只觉得那双眼睛似有魔力一般,召唤着人的心灵,又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迅速的掠夺着人的神智,不过转瞬间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收入眼中,却又没有一丝一毫值得让他留在心里。
谢紫韵心里一惊,将目光微微错开,再抬眼望去时,那少年已经站直了身子,缓缓踏出几步,任阳光将他俊美的面庞完全显现出来,面对她而立。那舒展入鬓角的剑眉,那挺高如雪峰的鼻子,那柔软如春花的唇瓣,那流畅中还带着些微稚嫩的下巴,都一一入眼。
两人相隔着这方池水,谁都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微妙,时间有如实质般在两人间缓慢的流动。半响,那少年俊美异常的脸上似乎翘了翘嘴角,那表情似笑,却快得来不及捕捉。一时间,花香四溢,竟比刚才浓郁几倍,在谢紫韵迟疑之际,眼角似乎瞥见那池中花朵在摇动。凝神一望,确实是那花朵在动,确切的说是那整池的妖花都动了起来,虽不甚一致却又诡异似的合拍。只见那花缓缓收敛了娇艳的花瓣,收起那让人炫目的美丽,以如此高调又多情的姿态缓缓闭合,就如那绝美的少女将头上幕纱缓缓拉上,只留一片芬芳,让人无尽的遐想。
这花闭合不过回首间,再看时,一池红雾不见,只有那满池的荷叶郁郁葱葱。而那少年对眼前的胜景显得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只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谢紫韵的一举一动,矗立亭中,仿佛千年不变。谢紫韵忽然出现一个荒唐的念头——莫非这少年是花神?不过回首间竟将世间如此娇艳美丽的花朵都比了下去,堪称是闭月羞花了。
谢紫韵强制按下心底的惊悸,看似慢腾腾的站起来,动作间却是虎虎生风,转身就欲离开。
她还没来得及逃离,就被一个清朗的声音叫住“三妹?”谢紫韵浑身一僵,准备装作没听见,一手捞起长裙的下摆就要离去。可那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三妹要去哪里?我就这么让妹妹不待见?”谢紫韵心底一叹,驻足转头,就看见不远处行来了谢南华的身影。
此刻的谢南华仍是刚才席间的打扮,月牙色的长袍用玉冠束起的长发,眉目间温和有礼,行动间的名士风范都一丝不变。只是此刻脸上笑容有所不同,有些焦灼的僵硬,不复以前的写意。谢紫韵垂头一礼,自动忽略他的问话,犹豫着措辞:“我这是要回自己的院子去,不知怎么走到了这来。”说完亦有所动的看了看那池中小亭,铃声依旧,只是那少年像红花一般已不见踪影,不禁心上一松,直接忽略掉那丝若有似无的怅惘。
谢南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了然,瞥了一眼谢紫韵那张恍然如梦的表情,笑道“这是我的院子,这池子也有些来头,不知妹妹可有兴趣一听?”谢紫韵下意识的要拒绝,却见谢南华神色间颇有些疲倦,心中不忍,“小妹正要回院,若哥哥不嫌麻烦,顺便讲些趣事来听也好。”谢南华一笑,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又微妙的先下一步,带着她走出这院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终于把两位大人同时请出来了。累死我了。虽然没说话……但是请相信小婴真的很羞花……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