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谢紫韵下午扯着纸鸢在过道中疾行事情被秀女之间在一夜中风传,催生出来的版本之多,让当事人听到了哭笑不得。
谢紫茗听着这些传言,不知道应该相信谁,又下意识的替自己的三姐鸣不平,最后在众女有意无意的推选下,成为了第一个拜访谢紫韵的人。
“三姐,外面的姐姐们都说三姐在屋子里责打侍女,传言很多,对三姐很不好,三姐真的不用出去澄清吗?”谢紫茗眨了眨她那双仍然如小鹿般的眼睛,双眸中饱含着对家姐名声遭到破坏的担忧,却又转头,将眼前三姐这位侍女看了又看,好似她身上有朵花似的。
谢紫韵要不是先前已经了解了几分这个天真妹妹的说话风格,现在光听她这话一定会认为是个专门跑来给自己添堵的。
“她们这次倒是热闹了,”谢紫韵笑得没心没肺“以前在院子里没少有人敢公然动手教训自己的婢女,现在到不准我动手了?”
谢紫茗到没有注意到这点,听她这么一说,也有些奇怪“怪了,那这次姐姐不过拉着婢女走急了些罢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风言风语?”
“这里从来都不缺少这种风言风语,传一传也就算了。”谢紫韵不欲在这种关于名声的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结“我以前不也是臭名远扬?也不见少块肉。”
谢紫茗被自家三姐这样的自嘲逗乐了,一双眼睛笑得弯起来,煞是好看“三姐可真会逗人儿,和其他的姐姐都不一样呢。”然后脸色一肃“不过三姐,这样下去可是不行的,你不在乎但是家里的长辈可要教训三姐呢。”
可这样的表情再谢紫韵看来好似一个努力将自己装成大人的小孩子,说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她笑了笑,将心底的那一丝阴霾稍微散去,不顾一旁侍女珍珠有些责难的眼神,伸手将自己这个堂妹的头发揉乱,“小孩子不要胡思乱想,一天听着你口中那些姐姐们的话有什么意思。”
“讨厌,三姐!”谢紫韵有些手忙脚乱的制止住自己三姐在头上作乱的手“珍珠,快来给我弄弄,一会儿被崔尚仪看见了,又要瞪我了。”珍珠一边答应着,一边上来替自家小姐拨弄头发,还不忘幽怨的看了谢紫韵一眼。
谢紫韵有些意兴阑珊的收回手,撇了撇嘴:“又是她,崔尚仪到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说完又看了纸鸢一眼,不知这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从昨日开始就不哭也不闹,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要不是谢紫韵从她偶尔流露出来的神色中看出一丝幽怨夹杂着忧虑的样子,还真以为昨天的那个跪在自己脚下指天发誓的侍女不过是南柯一梦。
“崔尚仪今天特别怪。”谢紫茗在这个姐姐面前口无遮拦的抱怨着“比平日里要严苛一万倍呢,真讨厌。”珍珠闻言,急忙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衣角“小姐,这不能乱说,崔尚仪是为了小姐们好的。”看来在崔尚仪连续两月的积威之下,连珍珠这个小侍女都有些惧怕这位崔尚仪。
“不过是年纪大了。”谢紫韵也意味不明的接一句,然后挥挥手,将自己这个堂妹送出屋子。
纸鸢前脚关上门,刚一回过头来就看见谢紫韵那张放大的脸,差点吓得尖叫一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才避免了这一声尖叫,不然只怕明天的传言就更离谱了。
“小姐,您这是干什么?”纸鸢低声问道。
“干什么?”谢紫韵收回自己伸得过于长的脖子“不干什么,只不过再猜你在想什么。”
纸鸢微微一笑“奴婢能想什么?小姐说笑了。”
“少给我打太极。”昨天的事情似乎将这位小姐两月来有所收敛的脾气彻底解放了一番,现在又变回了进宫之时的模样无疑,“说说吧,这件事看来这位崔尚仪并不是在说笑,不然平日里哪里来的什么流言?这事你给你的主子说了吗?”
“没有,”纸鸢并没有装傻,而是很爽快的说“不用告诉主子。”
“你什么意思?”谢紫韵将眉毛一挑“你不会想要我自己一个人对付那位尚仪吧?”
“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纸鸢低下头“小姐只要依了崔尚宫的话即可。相信在奴婢走后王爷会派新的婢女来给小姐。”
谢紫韵闻言一怔,她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自暴自弃的想法,这让谢紫韵有些哑口无言。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将这位婢女化成了是柯灵儿那一类人,那种不甘命运安排的人,是一个女卫士,敢于反抗自己低贱的身份。可是纸鸢和柯灵儿虽然同样干练,但内心的想法总是注定了她们各自对于事物的看法总是不同。
是的,正如纸鸢所言,这样做既讨好了崔尚宫,对于谢紫韵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反倒是以后纸鸢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若纸鸢是个念旧情的,怕其中的好处也不言而喻的。
“你的主子也这般说法?”谢紫韵却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不用问主子。”纸鸢却是这般斩钉截铁的回答方式“这是纸鸢自己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侍女言语间的平静,那种置身于世外的态度,让谢紫韵十分的不舒服,忍不住回讽道:“你有什么选择,你的选择不过是被别人逼的。”
纸鸢似乎又红了眼眶,她极快的用手中的白绢擦了一下眼角“小姐,奴婢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小姐完全没有因为奴婢和崔尚仪对立的必要。这次的流言不过是崔尚仪一个小小的警告,还没有到什么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长期下去,纸鸢实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谢紫韵还从来不知道有丫鬟能深明大义到这个地步,将话题岔开“你不会告诉你的主子?”见纸鸢点头,又笑了笑“那你知道崔尚宫是为了什么要你?真的如她所言是为了要让你继承她的位置?”
谢紫韵自己这么说着就觉得好笑,“你也相信这话?”
纸鸢微微抿嘴,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纸鸢还是那句话,这是奴婢的选择,但奴婢也没得选择。”
谢紫韵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继续反驳她的话,只说了一句“那好吧,既然你如此深明大义,那总要依我一回,我要看看崔尚仪打的到底是你身上的什么主意?”
时隔三日,在将军府那座闻名京城的霞妃园里,一池子的霞妃已经枯萎,只剩下一些枯烂的荷叶漂浮在上面,显出属于冬天的浓重的衰败气息来。这是谢南华的园子,此刻园中的石桌边上坐着两位相貌气度都有些相似的年轻人,一人白衣似雪,一人青衫磊拓,正是谢南华和谢南远两兄弟。
谢南远握着手中的信纸,看着上面有些古怪的诗,不由缓缓皱起了眉头。
“怎么?三妹在里面过得不好么?”对面坐着的是谢南华,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家书,然后缓缓收进怀中。这是每月从宫里寄出来,每一封都经过宫里严格的检验,送到自己手中来的正是自己的二妹谢紫溪的信件,所言的不过是一些生活上的琐碎。不过谢南华并不高兴,因为自己这个二妹所言之中处处流露出来的不是对亲人的思念之情,也极少提到病重的母亲,而是有一股沉重的抱怨之气,能看出这位二小姐的心绪不平,好似被谁欺负了似的。
谢南远从谢紫韵送出的信中抬起头来,闻言,摇摇头,将那信件递给谢南远“华哥儿看看,我这个妹妹说的什么,我可是一个字都没看明白。”
谢南华微微惊诧的接过信,匆匆扫过一眼,只见是一首有些古怪的诗句,“连年道春来,系心于宫檐,睿哲不是春,君卿在何处?枉我思故土,闭门不出客,开窗迎风至,只道春无情,源是为何事?”
“这算是诗句?”谢南华看的有些哭笑不得,不怪乎刚才谢南远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不过意境还是好的。只是让三妹写诗实在是难为她了。”
谢南远觉得这诗有些古怪,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来,却不好让谢南华帮着猜测,闻言也是连连点头,将那首小诗收进怀中想要回去再琢磨琢磨。
“什么东西?”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却是重婴的木筏停在了池边。重婴每次来到这里都会这样执意的去这池塘中心的小亭看一看,不管春夏秋冬皆是如此。谢南华是知道他这个癖好的。听重婴问起来,他也有意于将自己这对未来的妹夫和妹妹多多撮合,也不怕三妹的诗实在不像样子,笑着说“王爷有所不知,我那在深宫中的三妹突然发了诗性给家里捎了一封家书,却是让人看不懂了。”
“哦?”重婴今日好不容易从那些繁复的公文中脱离出来,心情颇佳,看了谢南远一眼“可否给本王看看?”
谢南华忙道好,又看见谢南远有些犹豫的表情,居然暗地里拉了拉自己兄弟的衣角,递来一个眼色。谢南远一边腹诽着自己这个有些太过于热心的哥哥,一边只好将那信抽出来,满脸不舍的递给重婴。
重婴接过来,扫了一眼,忽而有了笑意,是有些了然:“你家三妹果然是个人才,这般的诗句也能想的出来。”
谢南远撇撇嘴,眼角看见重婴那飞扬的眉角,忽而正色道:“想必王爷是看懂了……家妹的心思了?”
重婴点点头,将那封信又还给谢南远“你好生放着罢,估计是你妹妹的绝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