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曹柔留新月和施桐在凝和宫过夜。施桐见她气色很差,便在她的卧榻一侧支了个小铺,和衣而眼,彻夜守护。新月依然睡在第一日来时住过的那间厢房。
是夜,新月躺在床上想起白天宫女说的那些话和曹柔晶亮的双眸,无一丝睡意。她打开窗子,看院中的景致。后来索性出屋,去院墙边的修竹下散步。不经意间,她看到回廊的栏杆上倚了个人,那人正抬头望天,若有所思。
赵栩?新月很是意外。
她静静走到他身边,“睡不着?”
他冷不丁吓了一跳,“你是鬼呀?这样悄无声息!”
新月嘿嘿笑了起来,“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居然会怕鬼?”
他不自然地正了正神,“这么晚了还不睡,到处乱跑什么?”
“你不是也没睡吗?”新月说。
赵栩哼了一声,不说话。新月耸耸肩,在他边上坐下了。赵栩侧目看她,“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挨这么近坐着干嘛?”
“我没说现在不讨厌你呀!”新月说。
他却不在意,仿佛来了精神,饶有兴兴致地看着她,“咦,笨丫头什么时候变聪明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新月瞪他,他却兀自笑着,仿佛她越生气,他就越开心。
新月收回要杀人的目光,叹息一声,“算了,看在娘娘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赵栩笑道,“是嘛,女孩子就是要温柔点,动不动就生气发小姐脾气,和泼妇有什么两样?”
新月咬牙,“为什么娘娘那么温婉和善,她的儿子却这样无礼放肆?”
赵栩咦了一声,笑道,“你才看出来么?这宫里宫外可是无人不晓啊。刚说你聪明,你还是笨。”
新月站起身来就要走。
赵栩又笑着拉住她的衣角,“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新月犹豫了下,坐回到栏杆上。赵栩笑嘻嘻地看着她,她不看他,昂头看天上的月亮,两人片刻无语,后来赵栩的笑容渐渐淡了些,神情变得几分凝重,“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娘会那么喜欢你,每次你和施御医来,娘总是笑得那么开心,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见她这样高兴过。”他停顿了一下,“丫头,不要生我的气,多来看看娘。”
新月从未见他这样过,不禁侧目看他。
他又说,“娘在宫里孤苦无依,除了我,她一无所有,有时我想让她快乐些,使尽了法子,她都不曾真心笑过,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忧伤,所以才强颜欢笑,但越是这样,我越难过。有时候我真想带她离开这冰冷的皇宫,去做那无忧无虑的寻常百姓,可是她却不愿意,好像这皇宫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新月听他说了这些话,心中不禁也是几分酸软,刚刚对他的不满也都全忘了,“娘娘也是为了你好吧,如果出宫去了,你的身份就没有了,做一个寻常的百姓于你太难了,你……”说到这里,新月停了下来。
“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你不用不好意思,我都知道。”赵栩说。
新月默然,片刻后又说,“民间的生活不想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你从小在宫里锦衣玉食,是不会明白什么叫人间疾苦。”
赵栩看了她一眼,“也许吧!”过一会,又问,“听你的口气,你过去吃过许多苦?”
新月微微一笑,“我很幸运,有师父在身边,但我见过许多苦难深重的人,我能理解他们的痛苦。”
赵栩低头若有所思,新月便不做声了。
片刻后,新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那时候让士兵拿着画像找我做什么?”
赵栩一笑,“好把玉还给你啊。”
“那为何之前要抢走它呢?”
“笨丫头,那不是抢,再说了,我已经还给你了,还问那么多干嘛?”
新月便不再问了。又静坐了许久,新月起身回房。赵栩犹豫了一下,叫住她:“嗯……那个谜你猜出来没有?”他问。
“什么谜?”
“金朝国相公子的谜。”
新月回头看他,笑而不语。
赵栩看着她,也慢慢微笑起来,“笨丫头真的不笨了?”
“是要我告诉你答案么?”新月笑问。
赵栩微笑着摇头。
新月转身离去。再回到房里,她躺在床上,面带微笑,很快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梦。直到施桐来叫,她才醒过来。
洗漱完毕,卓清来请早膳。新月挨曹柔坐着,想起昨晚赵栩的话,看曹柔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疼惜。曹柔见赵栩不在座,便问他的去向,卓清回说早已吃过,正在房内看宫女缝补的衣裳。新月微微一笑,曹柔听了也一笑,不再问话。
吃完饭,刚坐了一会,卓清进来禀报,说是康王来了。
“康王?我这园子从来没有人来,他来是有什么事?”曹柔不禁自语,但她还是即刻命卓清迎了出去,施桐和新月并不用回避。
“构儿见过顺仪娘娘,向顺仪娘娘请安。”赵构进门便行礼道。
曹柔回礼,和他寒喧了几句,他笑道,“构儿前来是为接七哥去校场的。”
“校场?”曹柔问。
赵构笑道:“前几日父皇下旨众皇子去大殿参加金朝相国到访的仪式,七哥没有去,今日的校场练箭,父皇依然下旨所有皇子到场,构儿想七哥文武双全,不可再错过这样的场合,故来接七哥一起过去。”
曹柔笑道,“原来是这样,康王有心了,我这就让卓公公去找栩儿随你同去。”
“我没兴趣,有劳九弟白跑一趟了。”赵栩刚好进门来。
曹柔过去挽着他,嗔道,“栩儿,不要无礼,康王是一番好意,再说皇上下了旨,不去不好。”
赵构笑道,“就是,娘娘说得极是,九弟跑这一趟都没什么,只是父皇的旨意还是不要违抗的好。”
“我不高兴去,谁下的旨都不顶用。”赵栩说。
赵构语塞,转念道,“可是七哥猜不出那道谜,所以不敢去?无妨,反正满朝文武和诸位皇子妃嫔没一个猜得出,七哥猜不出也没什么丢脸的。这又不是行兵打仗,大不了父皇在金朝国相和国相公子前难堪一阵子罢了,父皇是不会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