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热闹的朝凰阁,现在空空荡荡,全无生气。
而在从汴梁前往扬州的马车上,一行人却是气氛凝重。
尤其是清风,眼里还包着两包泪,但是也不敢哭出声来,只求助般的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岳远。
岳远也是紧锁着眉头,他一大早被清风从房间里叫出来。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被青澜吩咐收拾行李上路。
更让人不安的是,帝姬不见了。
向青澜询问,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淡淡的“上车”。
平日里他和青澜的接触实在少之又少,在他的认知里,青澜是一个很独特的存在。从清风口中得出,青澜是皇上送给帝姬的“生日礼物”,也就是说算得上是下人。但是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把他当做下人看待,甚至对他恭敬有加,就连帝姬做什么事之前,也会看看青澜的眼色。
就好像......青澜才是真正的主人,一个掌握大局的上位者。
尽管有些不解甚至不服气,但是岳远在与青澜对视的一瞬间,没了追问的欲望。因为他的眼神像是一种指引,像是一种最亲近的人给予的指引,让你不由自主的相信,跟着他,跟着他这样做一定是对的。
而现在,马车已经行驶了将近两天了。青澜、岳远还有清风、明月两个丫头,连带着一脸奇异神色的杜听风,五个人挤在这不算大的马车里,也没有人说话,气氛实在太过于压抑。
看着闭目养神的青澜,岳远还是鼓了鼓勇气,“青澜......公子。”
青澜的眼睛微微张开,眼眸中还带着一丝氤氲的雾气,就好似他刚刚真的睡着了,让叫醒他的岳远心下一阵愧疚。
但是接收到清风传递来的讯号之后,他还是开了口,“我们已经行进了两日,为何还不见帝姬赶来?”
和岳远一样,众人选择闭口不问,除了出于对青澜的信任之外,还有对季优的信任。她们一直认为,她们的帝姬会随后赶来,跟她们一道同行。
“帝姬她...不会来。”这是青澜两天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却依旧清朗。
可是这么一句话却让岳远失了魂魄:“不会来是什么意思!帝姬去哪里了?”
青澜微张的眼眸慢慢流转,眼神带着些许茫然,似乎也在说“是啊,去哪儿了呢?”但是他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将怀中的一纸信笺拿出来,递给了岳远。
岳远认认真真地看完,却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变得冰冷,没了知觉。
那正是季优留下来的信。她的字迹还是不够娟秀,但是写的足够用心。信中她避重就轻的说自己还是不能舍弃帝姬的身份,还是要选择回去皇宫,却没有说回皇宫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
在信中,她靠有限的历史知识告诉他们,天下即将大乱,而只有往南走,才能避险。扬州,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信的最后,言辞恳切的请求青澜能将众人带往扬州,将不胜感激,有缘再会云云。
清风也凑过来看了信,还没看完,便哭出声来。
岳远短暂的震惊和失神后,低吼一声,身形一动,下一瞬就见他已然扼住了青澜的咽喉。
“你就这么让她走了?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为什么不拦着她?为什么不拦着她!”那是多么绝望而又压抑的质问,又是多么愤怒和不甘的斥责。这话像是他在问青澜,却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她的想法,为什么没有拦住她。
青澜面无表情的任由脖子上的力道加重,不吭一声。这问题,把他问住了。
一只手横过来,握住岳远的手腕,却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杜听风,“她这么做定有她的考量,信她。”
像是被唤回了一丝心神,岳远的手松开了些,眼睛仍怒视着青澜,嘴上却对着杜听风说,“我自是信她,可是她现在回去无异于投死,而我们却只能做夹着尾巴逃跑的懦夫!”
杜听风笑笑,手中稍一用力,将岳远的手从青澜的脖子上拿下来,缓缓道:“别忘了,她是帝姬。又有康王殿下护着她,上次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送出宫来,那么这一次也一定不会例外。”
其实说这话,杜听风自己心里也没底,谁都知道,马上赵构自己都要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更别说搭救季优了。但是现在稳固人心当为首要,便这么说了。
这话显然很有安抚作用,岳远颓然地坐回原处,却不再说话,只两眼失神地看着前方。
“那便是了,帝姬回宫必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宫内有九殿下护着,三殿下和五殿下对帝姬也是极好,帝姬一定不会有事,她定是嫌我们人多拖她的后腿,所以让我们先去扬州候着。等这段日子一过,帝姬便来了!”清风大声的说,像是声音小一点别人就不相信一样,说完一大通,末了又强调了一遍,“一定是这样!”
岳远的眼中又有了些光彩,杜听风也扯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
明月面色凝重,只暗暗打量着自家主人。心里却更加犹疑不定,帝姬回宫,朝野动荡,这不正是公子想要的吗?可是为什么,她现在看不透公子的心思,现在眼前的这个人,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中却流露出微不可察的担忧。
担忧什么?
是在担忧大计能否功成?还是......在担忧帝姬?
明月不敢猜,而青澜的眼中也迅速恢复了一片清明,旋即又闭上了双目,不再说话。
而让这马车上五人不安和猜疑的“肇事者”,此刻正跪在王座之下,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宋徽宗赵佶端坐于龙椅之上,望着跪在下方的那个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一言不发。
当初他选择采纳康王的意见,让柔福帝姬李代桃僵嫁去金国和亲。本就心存愧疚,但更没料想,却在和亲前期,被斡离不掳走,还连人带马摔落山崖,尸骨无存。
当他听到康王向自己禀报的讯息后,这个君王险些没有站稳。心内对于这个女儿的愧疚之情也越发弥漫不能消散。
而现在呢?这个让自己愧疚难过了数月的女儿,正好端端的跪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请罪。
他想要发怒,却觉得没有对象。似乎谁都没有错,嬛嬛不该接受本不属于她的命运,去金国和亲无异于自寻死路,她想要逃,没有错。
那么怪赵构欺骗了自己吗?不,他没有资格去怪,想要保护自己的妹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究其根本,好像最该责怪的,是自己。如果自己能够励精图治的话,大宋也不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奈何一个泱泱大国,却需要靠女子和亲来解救。何其不甘!
赵佶在皇位上思索,他抚摸这身下冰冷的龙椅,再一次觉得他对于这个皇位是多么的力不从心。他累了,倦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而在赵佶沉默不语的时候,季优却在暗暗打量众人。
今日大殿之上并无外臣,仍是皇室宗亲立于两侧。她也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孔,莘王赵植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赵楷则是对着她微微含笑点了头,像是要告诉她不要担心,还有几个以前交往比较频繁的,也都神情紧张,面露关怀之色。但是大多数还是冷冷看着,更有甚者,则是毫不避讳自己眼中的鄙夷之色,像是对于季优这种临阵脱逃为国抹耻的行为十分看不起。
季优倒是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只是她比较在意的是,有两个人不在这里。赵璎珞和赵构,赵璎珞不在这里或许还可以解释,数月过去,想必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不宜再出现在这种场合。那么赵构呢?若是兴师问罪,怎么可以少了这个帮助自己“潜逃”的从犯?
或者说,赵构现在还平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