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话题点到为止，心中虽然好奇躁动，如歌却不再多嘴。因为她相信，这位金枝玉叶的小世子爷还没对自己信任到和盘托出的那种地步。清宫大戏看了不少，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至于剩下的事，就要指望她自己的眼力劲儿和遐想能力了。有话说得好：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就算做不到，也要先想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费尽心机要铲除一个人，无非是跟他起了利益冲突，权、利、情，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老三样。鉴于小世子的年龄，“情”这一原因大致可以排除，再看看他的身份，天平指针很自然就指向了权、利二字。
权么？她目前能想到的暂时只有三方。第一方是来自龙椅上的那位君王，历史用血泪告诉帝皇们：权力，还是握在自己手中稳妥。而辖了三十余万镇西军，守卫着帝国的西北边疆的南宫一族，少不了要成为君王的眼中钉肉中刺。说白了，就是养条狗，他还怕被反咬一口，更何况是手掌重兵的人呢？第二方，便是另外三家御封的王，同一个地位上，有争权斗利争风吃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在这些权贵的眼中，人命向来是一种卑贱而简单的东西，杀个人什么的，一点儿也不稀奇。只不过呢，如歌对这个原因并不看好，之所以将此罗列出来，主要是手头掌握的信息量太少，不能乱下判断。第三方，则是来自家族内部，这类事情不要说古代了，在现代都是屡见不鲜，如同嚼蜡。说白了世子只有一个，王爷的儿子却不只一个，只要现任世子一消失，替补的马上就扶正，反应迅速，操作专业，都不带喘口气儿的，这绝对要比休了正妻扶正小三还利索。
至于利，这可就有点扯不清了，前面三方自是不说了，有争权之处，必然有夺利之人。但是夺利之人，并不一定就想要争权，所以在这方面她还没整理出什么头绪来。
“你想什么，这么专心？”就在某人低头颔首苦苦琢磨的时候，清淡的声音忽然响在耳畔。她猛地抬头，发现车已经停了。
“没什么。”她如是回答，他也不再追问。
吃午饭的时候，如歌明显十分心不在焉，几次将空着的筷子送到嘴边，还像模像样地嚼上几下，津津有味。
“你不必想那么多。”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她惊了魂一样回过神来。“明天有事需要你帮忙。”
东想西想了半天，一听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她竟有些小小的兴奋：“什么事？”
“先吃饭吧。”于是他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下来，浇灭了她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
……
沉住气。如歌警告自己，现在比的是心气，是定力，要是忍不住问了，自己就输了。故而就算心中痒像被猫爪子挠一样，表面上还是保持了岿然不动的没好形象。
只不过南宫逍根本就没有要和她瞎较劲的意思，到了该说的时候，他并没有含糊。“明天到了桂俞，你继续走陆路，我换水路。”
听他这么一说，她脱口而出：“这可是要演一出狸猫换太子？”
“什么换太子？”
一时口快，一时口快。“我的意思是，是要我们假装还在护送你回府，吸引他们的视线，然后你悄悄潜回。”
熟料他张口便否决了她的猜测：“不是。”
“不是？”
“我会大张旗鼓地回到船上去，而你，需要仿着我的装扮，继续从陆路走，到时候白藏会一路护送你回去的。”
“你是想兵分两路？我们人本来就少，还要兵分两路，岂不是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况且这里就属白藏最厉害，你让他来保护我，那你怎么办？”她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个做法称不上明智，甚至有些愚笨。
墨色深深的眸子对上她的剪水瞳，他不以为然地轻笑：“又不是丧家之犬，犯不着被人这么撵，兵分两路不是为了躲什么，只不过想问他们讨点代价罢了。”
敢情这世子爷信心满满，不躲不逃，反而还要讨债。看来之前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那且容她这个小女子最后再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白藏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既然你都大张旗鼓地回船上去了，我这里压根儿就用不上白藏这样的高手。”
“我诚然是回去了，但留不留白藏的关键不在我，而在于有多少人相信我是真的回去了。”
她不清楚白藏现在人在何处，若是他知道自己被两人像货物一样推来推去，不知会有什么感想。
第二天分别的时候，她扶着车门对他说了一声“小心为上”，然后便离开了。白藏亲自当车夫，某女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升华。从那个充满科学的现代穿来，这样的武功高手，自然让她觉得新奇而心生崇拜，她似乎忘了，十多天前，他的剑还横在她的脖子上。
分别的第三天，如歌终于开始觉得自己被南宫逍骗了，这一路太平得连个小毛贼都没有，什么不知道有多少人相信他是真的回去了，她看呀，所有的人都相信他回去了。
有句话叫做“好的不灵坏的灵”，还有句话叫做“说得多了，就成真了”，于是，当几个在各处流窜的小贼拦下他们的车后。有人从帘子后探出一张白净的小脸，默默为他们祈祷。
“识相的就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爷爷我心情好的话，兴许还能饶你一命。咦？原来车里还坐了个白嫩嫩的小娘子！”
“大哥。”他后面一个小跟班贼笑着上前来：“小娘子长得挺水灵，就是不知道压在身下是什么个滋味。”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好吧，仁慈的圣母玛利亚，刚才的祷告统统不算。
这是如歌第一次看白藏出手，她觉得他就像一个影子，一阵厉风，快得让人看不清、摸不着。他的剑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剑鞘之中，连犹抱琵琶半遮面都省了，从开始到最后，他都没用过那柄剑，不知是不想取他们性命还是不想被那些人弄脏了自己的剑。大侠么，总有点属于自己的小癖好，她理解，完全理解。
其实她不懂，作为一个随时把性命别在腰上的杀手，作为一个随时准备以命护主的侍卫，他没有那么多别扭的癖好，剑不出鞘，只不过是不想让她见血而已。
她想不到，他也不可能说。
于是，他就以一个有个性有性格的高手的形象印在了她的脑海中。一直以来，这样特立独行的人都是很帅的，特别是近距离地看过他以后，她更觉得那些小说里没有夸张。
一路上，他们基本不作交流，偶尔如歌会先打破沉默，白藏并不像任午那样故作姿态，言辞虽然简单，但倒也回应了她一下。
今天早上，他终于终于主动对她说了一句话：“明天就能到朝圣了。”
她跳上车，随口问了一句：“他们也是明天到么？”
“后天。”
小小的身子顿了一下：“可是，水路不是应该比陆路更快吗？为什么还会比我们迟了一天，难道出了什么事？”
他坐上车，应了一个“是”。
她听他回答得如此简洁，当下也不再多问，不过既然说好后天会到的话，即便出了事也应该化险为夷了吧。
马车颠簸着她的担心，她的疑惑，还有小小的好奇，这座景国的皇城帝都，将会是一番什么景象？器宇轩昂，雍容华贵，中规中矩，四平八稳……
整个朝圣，里外共有三重，最里面的一重自然非皇家禁地莫属，称为珈蓝城。第二重为内城，东城区为商市，西城区为居所，住在内城的，基本都是朝廷命官，在朝圣城中，权永远都是大于钱的，当然也有少数富腰缠万贯的富商，能在这里坐拥一席之地。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归靖凤家，他家的宅子，和相宅比起来都不输半分。第三重为外城，住的大多为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寻常百姓，还有在内城买不起宅子的商贾们。
气势确实恢弘，三十三米高的青砖城墙，让人心生一种雄关如铁的感觉。巨大的朱漆城门，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门顶。只见“华胥门”三字刻于石匾之上，清苍遒劲，力拔山河。
门口有身着重甲的侍卫把手，一边八个，盯着进出的行人。
白藏驾着马车慢慢前行，最后停在城门口，一名侍卫毫不客气地掀开帘子，然后挥手道：“过去。”
朝圣城中，有这么个规定，不管内城外城，都能行车，但是不能驾车疾驰，否则将视情节严重施予鞭刑或者杖刑。所以，他们虽乘着马车，也仅是比行人快了那么一点点。为了更好地参观，如歌干脆掀开帘子跑出来，直接坐在了白藏的身旁。
一路上，她都像只好奇宝宝一样，睁着大眼睛，东看西看，意犹未尽。
“我们去哪里？”当马车停在内城城门口时，她仰头看见“孤光”二字，傲然立在墙头，有种不可侵犯的威严。孤光，为什么会取这么个名字呢？
“净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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