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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们的青春期（上）
2003年我十四岁读初二。
这一年，第一批杂乱无章的胡须登陆我的下巴，这一年，我的声音变得又粗又响，这一年，我的身
高一日千里。
这便是传说中的第二性征开始了吧。
当时我们看着自己心仪的女生，就会有一种朦胧的，欲说还休的，透着青涩的感觉。可惜那种滋味
是无语言表的，任何词汇形容它都显得使用不当，因为青春本身就够迷惑和迷茫。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
感觉，怎么形容？
我生活的地方叫唐城，那是一个文化底蕴很低级但是暴发户横行的地方。这座比较无聊的现代化城
市，一方面重工业污染严重，一方面又想拼了命绿化美化自己，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山不过百米，湖
还是人工，别人问我你们唐城有啥好玩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唐城最为闻名全国的不是丰富的矿产资源
，而是几十年前的一次大地震。假如你从唐城出去上大学，你会被问最多的问题就是有关于地震。后来
各地连年地震，某位大导演还关于唐城的地震拍了一部电影，也就糊糊外地观众，我妈看了连连称假。
我的母亲曾多次给我讲起那场震惊全世界的大地震。
那年我的母亲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青年，在一个生产硫酸铝的工厂做女工人。我的父亲相对于
母亲就有些不着调，他跟一个叫包老五的地痞混在一起。包老五当时有些名气，经常哥几个聚在一起喝
酒抽烟，没钱买酒就在酒桶上写一个“包”字让小弟去打酒，没有一个酒商不乖乖把酒填满，并且分文
不收。这个地痞后来在我父亲与母亲婚后不久的严打中走进了大牢里，一去不复返，我的父亲当时也经
过审查多次，每次吓得一身冷汗。
那天地震是在凌晨2点多，我母亲和一个工友准备接班，正在打盹的时候，她感到大地忽然摇了起来
，猛的一睁眼，发现工友早已不见，这才意识到大难临头。地震是一瞬间的的事情，天崩地陷，土崩瓦
解。我的母亲躲到了桌子下面捡了一命，但是手脚多处被砸的几乎变了形。同一时间，我的父亲正在抢
救他的几个妹妹，非常不幸的是，我的爷爷没有被挖出来。之后的几天我的母亲靠喝不知流向何方的脏
水度日，接着并不是电影里的解放军大营救，而先是飞机派来往下面扔压缩饼干，难民们一哄而上，妇
女儿童根本没有机会，我的父亲当时抢的很积极，母亲却又挨了几天饿。解放军战士们到来是地震多天
之后的事情了，地震当天下了一场雨，之后是炎热的伏天，整个唐城陷入一片死寂，到处是废墟和死人
。死掉的人被抬到路边，气温很高，加上阳光暴晒，死尸都气鼓鼓的，时常听到他们肚子爆开的声响，
非常吓人。大地震之后，很多流氓没有砸死，不少人实在是不识时务，竟让去抢手表，金银等贵重物品
，结果全部被解放军叔叔击毙。当时国情比较紧张，面对世界各国的援助计划，害怕特务渗入，所以所
有援助全部拒绝了。我的母亲和父亲在不久后认识，住的是简易房，多年你之后，很多人在杞人忧天的
时候，我们唐城人都是坦然自若的，因为大家相信有时候灾难是无法避免的，但是没有灾难能彻底的击
垮大家。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读的中学是矿厂的子弟学校，因为数学成绩好，上中学被招进了所谓的重点班。
作为重点班，必将任务艰巨。当时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为了保证同学们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谈恋爱
和进网吧这两件事情，进行了长达三年的革命性持久战。我不得不佩服这个知识女中年，她拥有间谍般
的侦查，刑警般的逼供，王进喜般的拼劲和董存瑞式的激情！三年来被她棒打的鸳鸯数不胜数，去网吧
被她抓的人吓得都不敢回家，只好离家出走。
班主任程老师，是我十几年学生生涯里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关于这一点，我们竟然心有灵犀。有
一次她找我谈话对我讲，打从初中军训第一眼见到我，就知道我是个坏胚。三年来她都视我为班内的不
安要素，颇有铲而除之的意思。
初中二年级开始，她施行同性同桌制度，企图彻底将伟大友谊扼杀在萌芽状态。所以整个初中，我
对于女同桌的印象都很飘渺。
据说她初二开始那次重新分桌，也是经过千思百谋后的结果，学习成绩好的靠前差的靠后，身高因
素也要稍加考虑，异性间不能相邻，同性相邻的两人性格还不能相近，****，这简直比著名的“地图填
色”问题还要难以解决。
把管理学生提升到城市规划的境界，恐怕程老师当属我校第一人了。
但是，机关算尽的班主任还是失策了——她竟然安排高伟与我同桌！
假如不熟识高伟的人，肯定会认为这家伙会是个乖乖仔，老实孩儿。哈哈，那就大错特错了。
高伟和我是一个小区的，我甚至觉得我******比他妈还了解他。
我觉得他有双重人格，当然了，那个年纪很多人都矫情的认为自己有双重人格，什么一半忧伤一般
明媚之类的。但是，高伟是真的双重人格。
他一方面骨子里面是韦小宝，但是面对绝大多数人时候表现的却像靖哥哥。
多年后我才知道是我矫情了，因为后来的后来，我发现这样的人很多。
但是他当时至少瞒过了班主任。
高伟和我都算是比较帅气的男生，不过上高中以后肯定是高伟更受欢迎。因为他高中时候身高长到
了185公分，而我比他矮了半头。
高伟外号伟哥，那时候，差不多名字里有“伟”字的，都难逃这个进口保健药作外号的厄运。
伟哥当年还没有现在这么高，他曾经拍着我的肩膀，意气风发的对我讲，朋友，分为三类。
我忙随声附和，都是哪三类呀？
高伟说，第一类朋友，像是右手。总是给你虚幻的满足感，是酒肉朋友。（我当时完全听不懂。）
第二类朋友，是避孕套（这个我就懂）。能够关心你的安危，这是好朋友。
第三类朋友，是“伟哥”。总是能在你垂头丧气的时候，给予你力量，这是真朋友！
我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只能理解为，他就是我的真朋友。
每个下晚自习的夜里，我们俩总是结伴回家。回家的路，就是我迈向成熟的路。
我们是重点班，初中就有晚自习，要上到十点才下课。
高伟利用每天晚上回家的这段时间，给我灌输了相当多的知识。因为内容实在是包罗万象五花八门
，而且大多涉及敏感词汇，我就稍稍的形容一下好了。我跟高伟一同回家有两年时间，上高中后我稍稍
把他当年告诉我的讲给宿舍的人听，就成了高中宿舍的性学导师。上大学后我又把他当年的理论稍稍加
工，同学就认为我是最龌龊的人。
我说这不是我的原创，没人信。
那时候我跟高伟坐同桌，由于我俩成绩不大好，所以位置很靠后，有的老师板书太乱，就只能提前
给自己下课了。一般情况是他画画，我看杂志，经常我会听到高伟嘴唇微动的低声说道：“抬头假装听
讲，再低头假装做笔记，后面有贼。”
后面有贼，自然是暗号。意思就是班主任扒着后窗监视大家。对于这一现象，其实但凡是学生就基
本都遇见过，很多人觉得这招太过低级。其实你仔细想想，你的暴露完全是因为你的胆怯，或此地无银
，或欲盖弥彰，其实大可不必，坦坦荡荡的做你想做的，低调一些，反而啥事情也没有。老师最惯用的
手段就是察言观色。
那天，躲过班主任的监视后，高伟却出乎平常的跟我聊起了女生。他依旧面无表情嘴唇微动的问我
：“你说咱们班哪个女生最漂亮？”
我想想说道，“当然是张雯昭啦。”
十四岁那年，我暗恋我认为我们班最可爱的女生张雯昭。
老师把我定义为不安因素，我的成绩又不好，我感到和张雯昭的差距实在太大，自卑感常常填满我
的脑子。
张雯昭的美丽至今印刻在我的脑海——褐色的短发，俏皮的刘海下面是明媚的杏核眼，俊俏的小鼻
子小嘴，笑起来露八颗小白牙。有时候坐在窗边，逆光回眸的一笑，整个世界都是眩晕的光芒。
非常遗憾的是，我整整三年时间，竟然只和张雯昭说过一句话。那是一句谢谢。一次期中考试，张
雯昭坐在我的后面，考语文的时候我听见张雯昭细小的声音在同旁边的女生借橡皮。当时我十分发骚的
来把自己的橡皮递给了她。这件事情似乎也是张雯昭对我的唯一印象，因为她把这件作为与我唯一交集
的事情，写到了同学录中。
伟哥听了我的答案终于有了表情，他笑的实在过于猥琐，使我非常恼怒。我反问他：“那你说谁？
”
伟哥这时候狡黠一笑，他神秘的低音开始传来：“你这个**，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全班对谈恋爱有想
法的家伙们，早都行动起来了，而且都集中三个点上吗？”
伟哥的爆料实在把我镇住，现在回忆起来，我们俩实在有够八卦。
我急忙问：“****，都谁啊？都开始行动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啊？什么三个点？”我承认我当
时确实激动了。
高伟鄙视的敲我一眼，低声说：“十点钟方向。”
我顺眼望去，“郭晴晴？”
“一点钟方向。”
“刘欣？”
“两点钟方向。”
“李倩？“
“操！不是！你什么审美？”
“噢噢，狄晨？”
高伟“恩”了一声，“就是这三个。”
我在脑海里飞速思索这三个人的共性，那就是：学习好，个子高，皮肤白。
下课之后高伟让我仔细观察此时这几个女生周边的动态。
没有比情窦初开的男孩更容易辨别的了。
高伟这时候低声说道：“看看郭晴晴周围的情况。”
郭晴晴是个平胸，有点太平公主的意思，不过那个年纪的小男生，是不是胸器大家并不看重，要是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择偶的标准就已经具体到胸围，那才叫可怕。不过她模样还是挺水灵的，白白静静，
脸有点圆，但是很可爱。
此时郭同学正在和后面的靳文凯聊得火热，高伟对我说：“听说这两个人住的很近，经常下晚自习
一起骑车回家。”我心想，再没有比少男少女一起骑着单车，行驶于慢慢夜色中更能激起学生们的想象
欲望的了。可以断定，两人肯定有猫腻。
那个时候，学生们都还比较保守，除了个别小混混以泡妞为荣，以光天化日与女生厮混为骄傲，其
他正常点的同学，即使谈恋爱，也是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平时趁着没人在一起温存温存，隔几天写封情书，交换交换日记啥的，特别朦胧美。
没过几年，我国经济与世界接轨，学生的意识也基本赶超了资本国家。中学里学生都已经穿丝袜，
黑丝肉丝粉丝紫丝，我上初中的时候，女学生穿裙子不让过膝，见过的最妖冶穿着是我们年级的大姐大
张爱琪穿的直筒牛仔裤，把整个腿型包裹的很是婀娜。但是现在，随便去个BBS看看，都有小女孩儿的自
拍图，真可谓是无沟不火啊。听说不少学校还常常贴个横条，上面写着：公共场合禁止男生女生过度亲
密。可见改革有多开放。
高伟再次打断我的思绪：“你在看看郭晴晴周围三米之内，不要死盯着靳文凯。”
我顺眼望去，果不其然，就在郭靳二人卿卿我我的时候，她的周遭还有两个男生非常可疑。
高伟：“你看老牛表面上是在跟孙硕说话，其实眼睛时不时的瞟一眼郭晴晴。”
我一看，还真是！而且老牛明显跟孙硕聊得心不在焉，看着郭晴晴笑得越开心，老牛眉毛皱得越紧
，面露醋意。
高伟：“你在看看那边的狄晨。”
狄晨是我们班学习数一数二的，能在我们班能数一数二，那么就是全校数一数二。我不得不承认，
这是一个比较完美的女生，性格好，很聪明，但不自负。低调却不失幽默，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是太白
了，一个女生如果皮肤美白，要比精致的五官还要重要，这就是所谓一白遮百丑的道理。
此时狄晨正伏案学习，连下课也在学习，是学校重点班的光荣传统。
高伟：“看没看见孙万新平时跟赵柳达也没多好，最近却常常下课去找他聊天，而且声音洪亮。”
一言惊醒梦中人。坐在赵柳达后面的正是狄晨。
高伟：“你在看跟老牛聊天的孙硕，是不是也是有话没话的聊着，其实是盯着狄晨再看？”
****，我忽然为老牛和孙硕感到悲哀，这哥俩也许坐到一起说话，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再说的是啥，
注意力全在别处了。
不用高伟指点，这次我自己就去观察刘欣的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这倒很奇怪。
高伟继续说道：“奇怪的是刘欣的同桌竟然是个男的！”
这不是班主任为他们搞特殊化，而是因为男生女生数量不同，同性同桌的大格局下，难免有些漏网
之鱼。
刘欣和刘文宇便是落网的。
此时这二人都坐在桌子上假装学习，但是我可以看得出，两个人彼此都不看对方，脸却红红的，太
不正常了。这就是欲盖弥彰。
刘欣是个很利落的姑娘，说话清脆，短发，有点婴儿肥。高伟把她定义为叛逆少女，我说：“你这
个***，难道女生留短发就是叛逆少女吗？”
刘文宇超级聪明，他的父亲是北大毕业的，可见是书香门第。在我们那个年纪，经常把能做奥林匹
克数学题跟聪明与否挂钩。我可以自豪的说，我也很聪明。高伟也很聪明，“李代数，高几何”是那时
候我俩互相吹捧的口号。
这两个人平时极少说话，太不正常，我有理由相信，他们两个彼此对对方很有好感。
当天晚上我跟高伟一起回家，我沉不住气问伟哥：“伟哥你****叨叨半天，还没说你自己喜欢哪个
啊？”
高伟郑重的对我说，“我都喜欢。”
这个回答实在出乎我得意料，我不禁****一声。
那个夜晚，是我人生头一次跟别人谈论喜爱的姑娘，也是从这以后，这个话题伴随我至今，回忆起
来，男人之间就只有这个话题百聊无厌。
那天，高伟严肃的对我讲，“爱一个人，不爱一个人，就像走过一条路，只有走过才知道顺畅与否
，光看，永远无法知道自己这辆车能不能通过那条路。”
我说：“这条路要是特别长怎么办。”
高伟说：“这条路本就是无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