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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心寒

姬羲衍……

我站在雪中以极低的声音默念着这个名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至变得越来越渺远。却如刀刻的寒风一点一点冻结了我的心。

我曾以为我可以幸福,只要我不必在乎那么多,不必顾忌太多,只要我不在意他所编织的谎言,现在想想才知道自己竟是天真到了可笑的地步。

黑色的大鸟自空中滑过,一切都笼罩在宿命的阴影中,无论我穿梭过多少熟悉或陌生的长街,无论我如何茫然四望,他始终都立于灯火阑珊处,无论我如何试图靠近,都将被人潮袭卷着带回原处,无法近他分毫,我能做的只是努力地不让自己后退,如是而已。

这便是宿命。

我蹲下,在雪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他的名字,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拭掉,周而复始,不断,不断地,在寒风中肆意。

直至疲惫,我负气地将树枝随手一丢,长身而起,身上的雪花簌簌落下,无声却振得我的心如鼓擂,一阵又一阵的寒意涌上心头。

却在此刻我的身上覆上了一件皮裘,我不回头亦知道是谁,在这世上,也只有他会在天寒的时候记得为我添一件寒衣。

我面带悲色道:“朝恒,我……”

“锦瑟,什么都别说了。我不该如此小气,明知道你我都忌讳提起他的名字,却还是情不自己的提起。今日真是莫名其妙。”

“朝恒,我有在努力,难道你都没看出来吗?可是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我不敢遗忘,遗忘的话我担心那就意味着背叛。朝恒,我一直都很想向你道歉,可是一直都不能说出口。”

朝恒走到我的面前,目光流露着温柔和怜惜,他说:“锦瑟,我不想听你对我所说的任何道歉的话语,也不勉强你去遗忘他。我只想给你我所能给你的一切,包括温暖。”

我的心被“温暖”二字重重地击了一下,这么多年,这一直都是我在追求的奢侈品,我亦一直都坚信只有姬羲衍那个男子可以给我这样的温暖。可是,如若真的拥有了温暖,那为何我裹在锦衾的身子依旧萧瑟冰冻得厉害,依旧会忍不住地发抖。

那刻,我茫然了,甚至感到了自己眉宇间的忧伤愈加凝重了。

我喃喃道:“温暖吗?我想要,想得快要疯狂了。”

“那么,那么由我来给你,不行吗?”

我猛然抬头看向朝恒,他的目光澄清坚持,永远都没有姬羲衍眼中的那层挥之不散的迷雾,仿佛一不小心就回迷失期间似的。

其实我明白要从朝恒身上汲取温暖会比从姬羲衍身上来得简单容易,只是,只是,我不愿意让朝恒为我做这些事,我不想连累他。

因为我自己没有感到幸福的气息,所以我也没能力带给他幸福。既然注定无法给他幸福,那我能做的只是离开,离得远远的。

可是,朝恒不懂我,他不肯放开我。

为此,我只感到无奈,只能无力地摇着头,却始终吐露不出半句话。

朝恒的目光一时黯淡下来:“为何呢?他做不到并不意味着我也做不到。”

我斜睨着满眼清冷和伤感:“朝恒,我不值得你对我如此好。”

“不是对你好,是想保护你。但你总是一再拒绝我。”朝恒无奈道。

“朝恒,我看起来是那种需要被保护的女子吗?别忘了,我曾打伤过你。”我轻笑道。

“可是……”朝恒顿了顿,幽幽道,“无论如何,我依旧觉得你太需要被人保护了,你并不是没有渴望过被人保护,只是一直一直都没有人保护你,所以你太失望了,是吗?所以你告诉自己不得不坚强。可是,我想保护你,很久很久以前就这样想了,因为你第一次在我眼前流泪时,我就暗下定决心,眼前的这个女子,我再也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了。”

“朝恒……”我静静地看着他,突觉语言的苍白,眼前的男子竟是如此用心地来读我,懂我,我有何理由不为他感动?

只是,我的心不在这空荡荡的躯壳里,我能如何去感知他对我的好,去感知他带给我的温暖呢?

我迷惑了,彻底迷惑了。

许久,我无力地摇了摇头,声音虚弱道:“朝恒,没用的。我已经感觉不到了,我的心太过麻木,有时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朝恒,锦瑟不在了,在的只是一具空壳。”

“锦瑟!”他失落而又痛心疾首地拉住欲离去的我。

我摇头,神色悲伤。

他的手愈加紧紧地捏住我的手腕,仿若要将我粉碎一般,但我却不觉得有多痛。

我抬起头,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眼中充满血丝:“锦瑟,你回不去了!他已无法容忍你了。”

我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有一瞬的尖锐,随即又是茫然,空无一物的茫然。我缓缓而又平静地对他说:“朝恒,我知道。”

朝恒猛然用手圈住我,让我紧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膛前,然后轻声道:“恨我吗?”

我没有挣扎,仅是面无表情地摇着头。

他轻笑,满带自嘲和无奈:“我无法牵动你的情绪,是吗?所以连恨的感觉都没有了?”

我没答话,任他慢慢松开我的手,任他将望我的目光从失望化为无情,然后一步一步地从我身旁抽离,直至消失。

我扬起嘴角,空洞地笑着。

朝恒,我不恨你的,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恨你的。这不是你的错,却是我的错。若一定要恨一个人的话,那我会恨的只可能是自己。我不恨你,不恨师傅,不恨他,也不恨萧觺湦,我恨的是我,只是我。

除了我,我找不出更可恶的人了。

我深深抽回一口冷气,按着手臂,使劲搓着,却依旧不抵寒意。不经意地,看见我藏于袖中的手,那道有一定历史的伤疤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成褐色,却依旧骇人心弦,一点一点地牵动我的神经,暗示着我与过去种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是逃也逃不开的,而且,我亦没想过要逃。

自始至终,除了那次,我都没有逃开过。

那个病弱的王妃,其实,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柔弱。

她其实是强势的,那强势来源于她与生俱来的权势和身份。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向来呼风唤雨,要什么便有什么,而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小丫头竟莫名得到王爷的眷顾,甚至有些不可理喻的维护。换作谁都是不会服的。我知道她心里气不过我,所以依旧是隔三差五便来寻我麻烦,挑剔得要命。

当然,她不会自己动手,多的是帮手替她办事,尤其是绮云。

她纵容,甚至是默许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下人对我动粗,常常会将我弄得遍体鳞伤。

我从不敢让姬羲衍知道,在他面前,我总是掩饰得很好。我不想他在如此繁忙的公务之余,还来分神为我担心。

况且,只要他在场,王妃都会表现得对我格外体贴和宽容。

这虚假的宽容。我在心里如此每每冷笑,却从不开口反驳。

有时,我会捕捉到姬羲衍关切的目光。我明白,那里有疑虑。他应是不懂为何我这段时日会消瘦得如此厉害,甚至眼中常会弥漫起重重的疲惫?

四下无人时,他会心疼地抚摸着我的脸,淡淡而不失关切地问:“锦瑟,为何清瘦了?”

我总是直直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有些想敦煌和师父了。”

每每如此说,我心里总是特别怀念那段在敦煌的日子,有关黄沙,有关琴瑟,有关师父,有关他的。

“是吗?”他是神色会有一瞬间的黯然,随即仰头对我轻笑,道,“那就等我几日,等我这段时期忙完了,就陪你去一趟敦煌,顺道将你师父也接来。”

“不必了。”我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为何?”他略带疑惑地看着我,“你师傅一个人在敦煌,没有人照顾,接过来,方便些。”

我心中一热,知道他的体贴,却依旧拒绝:“师傅,他老人家不会喜欢帝都的。而且,他年纪大了,叫他如此长途奔波,恐怕会受不了。”

他笑:“也对,那就换我们去看他。”

乍听“我们”二字,我有种惊喜,但很快便转化为凝重的无奈。

我垂着头,轻轻摇着,说不出话。

“锦瑟……”

我感觉得到他目光的担忧,抬起头看着他,笑道:“我担心,师傅见到我和你一起,会杀了我。告诉你,这次我是瞒着师父偷偷跑出来的,师父并不知道。若看见我突然带个男子回去,一定会奇怪的。他一直都想让我留在家里当老姑娘。”

“锦瑟。”他眼中的忧虑更深了。

我笑:“跟你说笑的。我现在这副模样,怎么见师父?改日,等我吃胖一些再去,可好?”

“我会吩咐厨房多给你做些补品,你必须吃才行。”

“哎,不用了,我……”

未等我说完,他一句轻柔如叹息的“听话”便轻易将我打败了。

我极顺从地点点头。

他扬嘴浅笑,走回书桌,继续他未完的公务。

我看着他,轻声道:“我去烧水,为你泡杯参茶。”

他抬头对我又是一笑,随即又伏案为公了。

我缓步走出屋,将门轻轻带上,看着他的身影透过窗纸显得有些摇曳,不由深深的地叹了口气,一口闷气始终压在胸口,无论我如何努力地吐纳都无济于事。

我抬头望向天上的那弯冷月,感觉如冰的月光倾泻至眼中,冻结了我的目光。

我不由轻声自语:“师父,如果,你与他相遇了,会怎样做?会与他兵刃相接吗?会将我从他身旁带离吗?我不敢见你,我想要幸福。可是,这样会幸福吗?”

不经意地,我瞥了一眼湖面,那亦是一弯冷月。风起,吹皱了那池水,月一下变得模糊蒙胧,亦如我此刻的心,迷茫却苦苦挣扎。

我一路追随而来,我以为我得到了幸福。

倘若如此,为何我总忍不住自问,我幸福么?

幸福的人,应该是不会如此的。只有不幸的人,才会天天将幸福挂在嘴边吧?

即便如此,王妃仍是将煎药的事宜交给我来做。我虽觉得事有蹊跷,但数月下来也没出现任何状况,我也只当此事是我多虑了。

这日,我正在厨房煎药,绮云则早早地过来等。她素来轻视我,自不会屈尊降贵主动与我讲话,只那样闲闲地用手指敲着桌子。

突然,王妃身边的丫头伶儿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路狂奔着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王妃不好了……”

绮云喝斥她:“什么不好了,这句话也是随便能说的?”

伶儿气喘吁吁的继续大喊:“真的……真的不好了,王妃吐血昏倒了……不得了了……”

“什么?”绮云一下子站起来,转头看了我一眼,迅速平复了脸上的惊慌,随即道,“锦瑟,伶儿,你们跟着一道过去,也好有个帮手。”

话说到这份上了,怎好推辞。

我与伶儿相视一眼,跟在绮云身后奔向王妃的寝室。

刚到房门口,已见跑进跑出的家丁丫头。我们走入房中,太医正搭住王妃手腕上的脉搏,半晌不做声。

终于,他起身向着坐在一旁的姬羲衍跪下叩首,哆哆嗦嗦道:“王爷,请借一步说话。”

姬羲衍摆手道:“你说吧。”

太医迟疑一下,似有顾忌。半晌后道:“王妃似有中毒之相。”他说得谨慎,但语气中已是十拿九稳。

“中毒?”他沉吟片刻,看着太医的眼睛,“你可明白你这话以为着什么?”

“是。”太医道,“请王爷彻查王妃平日吃的食物和药物,定有收获。”

他闻言蹙起眉头,沉声道:“就照太医的意思做。”

话一落,已有四五人将桌上的食物和器皿带了出去。

经了半日,太医手里提着一个只药罐走入房中。我认出那是平日里给王妃煎药用的药罐。

随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气质沉稳的中年人,姬羲衍见到他,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到了声“岳父大人”。

我暗暗吃了一惊,竟连玉丞相也惊动了。

屋中的人向玉丞相行过礼过,丞相便坐到王妃床边的椅子上,沉声道:“杨太医,你将结果跟他们说说吧。”

杨太医举了举手中的药罐,道:“问题就出在这只药罐上。”

闻言,众人的目光皆凝聚着他手中的药罐上。

我凝神细看,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怎么看都不过是只普通的药罐。

杨太医慢悠悠道:“有一味药放在寻常对身体并无害处,但与王妃平常服用的药混用,就成剧毒。这药罐周身隐隐残留着那药,想来这种状况已持续了不少时日。药煮沸滚的时候,残留的药也会混进王妃的药中。那人谨慎,用的药量较少,以至于难以觉察,时日一长,只怕性命不保。王妃平日里身子较弱,反应较常人敏感,也幸亏如此,发现及时,才得以保住一命。”

众人听了,不由低声议论,皆道那人阴毒。

“王妃的药,平日里是谁在负责?”玉丞相冷着眉目,开口问道。

听了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了我。

我微微一愣,上前一步,低声答道:“是我。”

玉丞相抬起眼,打量着我,目光一冷:“你是什么人?”

那语气分明已将我当成是毒害他女儿的凶手。

我不禁倒吸一口气:“我在膳食房做事。”

“不懂规矩!教你多少话了,跟大人们说话要自称‘奴婢’。”绮云喝斥道。

玉丞相捋了捋胡须,倒没怪罪我的无礼,只问我:“你做何解释?”

“我……奴婢没做过。”我低声辩解。

绮云闻言冷哼一声:“平日里就你一个人负责王妃的药,而且药罐也是你去买的,不是你,是谁?”

她说得倒是实话,那药罐平日也只有我在用,而且因为上次煎坏了药,先前的药罐便被丢了,绮云就要我去买一只新的回来。明明只是一只很普通的药罐,怎么会……

绮云笑得很凉:“况且,你极有做此事的动机。你嫉妒王妃,所以就想谋害她,以为这样就能取代王妃了吗?哼!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的身份,以为有王爷的宠信,就能非作歹吗?”

“你……你含血喷人!”我涨红脸,身子不辨冷暖地颤抖着。

“厨房人多手杂,此事未必就是锦瑟所为。”姬羲衍开口道。

绮云闻言冷笑不已:“王爷还要维护她几回?上次偷玉之事,王爷已算偏袒,这次是人命关天的事,绝不可再姑息了。王爷若做不到秉公办理,不妨交由丞相处理。”

姬羲衍闻言目光一闪,压着怒意,语气淡淡:“你,好大胆。”

绮云微扬起下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奴婢不过直言不讳,王爷若因此怪罪奴婢,奴婢也只得认了。”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姬羲衍语气更淡了。

“贤婿,”玉丞相此时开口,“此事关乎小女性命,交给老夫处理,如何?”

玉丞相既已开口,他也不好拒绝。

过了片刻,玉丞相的眼睛轻轻扫过我的脸上:“虽说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但这位姑娘的嫌疑确是最大。先将她收押刑部大牢,待找到确实的证据后,再做定夺。”顿了顿,他开口问我,“你可有何异议?”

我抬头看了一眼姬羲衍,答道:“清者自清,奴婢愿意去。”

我怎可让他为我为难?况且只是坐几日的牢房,等真相大白后,自然就会被放出来了。

然,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刑部的人后来在我的房间里搜出一包药粉,正是杨太医检查出的那种药。而我已被认定是凶手,刑部的人只管对我严刑逼供。数日下来,我已是体无完肤。我咬着牙,硬生生挺了过来,也不知昏死过去了多少回。

一盆冷水浇下,我渐渐清醒过来

“你招是不招?”头顶上一个冷酷的声音幽幽回响。

我游离着一口气:“我……没有什么……可招的……”

那人冷笑一声,拽起我的右手:“听闻你以前在敦煌是个琴师,这双手,想必很重要吧?”

我闻言心里登时害怕起来,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师父的手。我好害怕会像师父那样,永远都抚摩不了琴。

我拼了命似的想拉回自己的手,可是被那人死死扣着,丝毫无法动弹半分。

望着那柄渐渐逼近眼前的闪着寒光的刀,心里不断地呼喊着,我不停地挣扎着,可是,丝毫无法阻止刀切入被死死压住的手腕。

我被无尽的绝望包围着,眼前腾起的黑雾吞噬了我,整个人便坠入无限的黑暗之中……

等我再度清醒,人已离开了刑部的大牢。

我望着陌生的四周,一时不知身处何处。

不由地,动了动身子,全身酸痛得厉害,却不知痛在哪里。

我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竟然还在,而且伤口已被包扎好了。只是,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弹琴。

“你醒了?”一张脸凑了过来,竟是老孙那张带着沧桑的脸。

“老孙?”我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四周,不确定地问,“这里是安西王府?”

老孙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沉默一阵,我问:“我怎会离开刑部大牢?”

“是我带着其他几人救你出来的。”老孙答道,“你的手,差点被砍了。幸好我们及时赶到,修养一段时日,边无碍了。”

我不禁松了口气,由衷向他道谢。

顿了顿,我道:“是七爷要你们这样做的么?他人呢?”

老孙沉静了良久,开口道:“我是库车国的人。”

闻言,我不由睁大眼睛,一时不知他这话的意思。

老孙继续道:“我与你师父是多年的好友,也是负羽楼的人。此次是受你师父所托救你离开,与七爷无关。他近日也会来帝都,你随他回去吧。”

“原来是师父。”我呵出一口气,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一时千头万绪。

“锦瑟,我很抱歉。”老孙突然向我道歉。

我一阵愕然,他分明救了我,是我该向他道谢的,他怎么反而向我道歉?

“我向你隐瞒了实情,还有……”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利用了你。”

“老孙……”我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叹出一口气,“难道,王妃药里的毒,是你下的?”

老孙笃定地颔首。

“你如何下手的?”我不由蹙了蹙眉头,问道。每次煎药的时候,我都在药炉旁边,他哪来的机会下手?

“厨房的水,都是我帮忙挑的。”他似是答非所问。

我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你把药下在水里了?”

“对,”他微微眯起眼,“那味药无色无味,寻常人吃了也不会有什么异常。只是,对那娇小姐却是毒药。”

“你还真是费尽心思。”我略带讽刺道。

“还有那次玉佩的事,也是我偷偷放到你房中的。”

我望着他许久才可说出话来:“我可以知道原因么?”

“让你离开王府,离开七爷。”老孙答。

“是我师父的意思?”我顿了顿,“还是,楼主的意思?”

“不,是娇小姐的意思。”老孙道。

“什么?”我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是说,她为了让我离开,自己毒害自己么?”

老孙道:“她不单是要你离开,而是要你死。刑部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要你屈打成招,那是因为背后有人授意。”

我闻言低声道:“她就那么喜欢七爷?”为了他,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我除去。

“你不也一样?”老孙叹了口气,道,“我虽是受娇小姐指使,却是为了挑拨七爷与玉丞相的关系。七爷于库车而言,始终是强敌。我其实没有要赶你离开王府的意思,反倒是希望你能留下。七爷越是回护你,与玉丞相的间隙便会越大。终有一日,两人会翻脸的,我们等的就是那一日。”

顿了顿,他颇为语重心长道:“锦瑟,你这个傻妞,那么拼命地追求着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是为了什么?论家势,论心机,论狠绝,你哪样比得过娇小姐?不要以为,你次次都有今日这样的好运。到头来,你什么也得不到,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会搭上去。”

我低眉盯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只是想呆在他的身边,其他的都没想过。能呆一日,便是一日。”可是,如果我成了他的累赘,我要离开么?

我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老孙:“老孙我记得说过,要给他喂一辈子的马,那真的是骗人的么?你的自责,是假装的么?”

“……是……”

我轻轻笑了笑:“既然如此,为何你总要醉生梦死?为何眼中总是流露出那么矛盾的情绪?为何你跟我讲起那段往事时,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欺骗的感情?”

他闻言愣了良久,沧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自嘲:“在中原呆了太长的时间,许多事情都混淆起来了……”

随后,他在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里,走了出去。

我记得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锦瑟,要去要留,你自己决定吧。”

三日后,老孙到刑部自首,当夜就在牢房里自尽了。

那件事,自此就告了一段落。

这个消息是姬羲衍带来的,当时我因伤口而在发烧。

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走进我所住的房间,竟是情不自禁地全身颤抖着。

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我才努力地止住颤抖。他话语中流露出淡淡的关切,问道:“锦瑟,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我笑着摇头,眉头却怎么也解不开。

“你有心事。”他是得笃定,不带半点置疑。

“……我能有什么事,是你多虑了。”我想伸手去抚开他眉间的疑虑,却没有勇气。因为我的手向来冰冷,而此刻指腹却灼热的厉害。

“你在发烧?”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这么烫。”

“还是瞒不过你。”我笑了笑,用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舌轻轻添了添干燥的唇,“你为何要如此厉害?让我想隐瞒都隐瞒不了。”

“真是胡闹。”他微微邹眉,显得有些生气。

我笑,继而大笑,直至笑出了泪花点点依旧无法止住笑意。

“……锦瑟……”

我用手背抹着泪,蒙胧中依旧看到他充满疑虑的脸异常清晰,随即,我止住了笑,极认真地看着他说:“大人,我觉得好幸福。”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够分量,末了,我用更坚定的语气补充道,“真的好幸福。”

他的神情略带愕然,目光却一下显得黯淡,嘴里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听得却不觉全身颤抖,他对我而言总是有些复杂,永远也无法完全看透。正如此刻他的神情一般,瞬息万变却带着奇怪的歉意。

是的,是歉意,他时常都会无意地流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令我不安,因为无法明白这表情下隐藏的东西。

我真的真的很不喜欢这样,可是他从不会告诉我为何,我也从不去追究。正如对师父那样,明明有太多太多的疑虑在却依旧假装不在意地放任。或许,是怕知道了真相后会失望,会不得不远去。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宁愿选择保持现状,不去捅开那彼此想要掩饰的禁区。

“大人。”我凝目看着他,“我能不能留在你的身边?即使我会成为你的累赘,我也想要留在你的身边。因为,只要这样,我就会很幸福。”

他闻言低声重复着:“是幸福么?”

我愣了一下,定然道:“是的。”

“摧毁后才想要弥补,太迟了。无论怎样,都再也恢复不回原来的摸样了。这样,还会幸福吗?”他轻声道,怅然若失。

“大人……”我惊讶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句话。

其实,我很担心。那一刻,我觉得离他一下变得远了,远得令我有些无措。

只消片刻,他又恢复如素,抬眼轻笑,仿若方才的那刹,只是我的错觉。

“锦瑟,既然如此,就同我一同回去,可好?”他说。

我望着他,不由自主地点下头。

在我看来,所有的痛苦加起来都比不上离开他来得剧烈。因为,我不想看到他眉目间的怅然与寂寞。每每看见,仿若有一柄刀在割着我的心一般,异常难受,令我窒息。

我伸出手,用力地拥抱着他,尽我所能地用力拥抱住他,身上新结的伤痂因太过用力而裂开,鲜血淋漓。然而,我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因为我只能这样拼尽全力地抱着他,才能继续下去,直到筋疲力尽。

“还有,近来最好呆在府中,尽量少出门。”他低声吩咐了一句。

“出了什么事?”我不由问,想起前几日老孙对我提到的事。

“也没什么。”他迟疑着,随即补充了一句,“只是近来帝都有些不太平静罢了。”

“明白了。”我顺从地答道,过了一会才复道,“大人也要小心一些才好。”

“嗯。”我终于松开手,目光浅浅的落在他的脸上。我总是极吝啬自己的关切,即使对象是他也不想例外。

蓦然,发现他的目光游离于我的右手腕,那里用布包扎着,隐隐还透出血迹。

我一惊,迅速地将手缩进衣袖。

“你的手……”他看着我,眼里难得有了惊措,也有疑虑和关切。

我动了动眼,笑道:“不小心,摔伤的。”

“撒谎!”他喝了一声,随即放缓口气道,“锦瑟,那分明不是摔伤……”

“真的,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伤的。大人,别再问了,可好?”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顺带将自己的固执一起传达给他,“大人,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锦瑟……”他反握住我的手,紧了紧,眉头紧蹙道,“对不起。”

“大人……”我有些惊恐地抬起头看他,他竟是如此自责和痛苦。

是因为我么?

我不喜欢他此刻的神情,一点也不喜欢,特别是那神情是因我而黯淡的。

幽幽地,我说:“大人,为何要道歉?大人没有任何过错,所以,无须道歉。”

“我……真的又做错了。”他缓缓道,有种幽苦从话底溢出,“我对他做的每件事好像都不对,越做越错,越错也越离谱。”

“她?谁?”我不觉脱口而出。即便知道不该问,还是渴望知道可以令他神色变得如此的人是谁。

其实,我真的有些嫉妒。

“觺湦,萧觺湦。”他垂眼缓慢道,神情变得一下悠远,看不出此刻他所思所虑。

我不明白何以会突然提及他这位昔日好友,也不知他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所寓何意。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看出他并不想说起。所以便作罢了。口中只是喃喃而无功地劝道:“没事的,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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