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轻人,身体恢复得很快。到第五天时,玉无垢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红粉别院的所有姑娘都已确定去留,只剩她一个尚未确定。这天早上,惜柔过来道别。
“我要走了。”惜柔高仰着头,给人盛气凌人的感觉。
玉无垢点头,声音里带有一丝感伤,“昨天我从黛楼姑姑那里已经听说了,恭喜你。”她最受不了离别,相处四年,怎么说也有了感情。
“不必了。”惜柔昂着头,神情倨傲地说道,她转身向外走,刚走了几步,似乎有些不甘,跺跺脚,一个飞快的转身,大声道:“红泪,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被我比下去了,否则,我饶不了你!”她眼圈儿微红,却摆出一幅“会叫你好看”的模样。
关心就关心吧,偏偏摆出一幅高傲的神态,真是个别扭的人。玉无垢一阵鼻酸,微笑道:“知道了。”
惜柔深深看她两眼,接着头也不回的走掉。按照红粉别院的规矩,姑娘们离开,是不能相送,也不能去打听送到什么地方的。到晌午时分,玉无垢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白粥,心中算着惜柔大概已经离开了,望着空荡荡的庭院,一种不可抑止的悲伤涌上心头,她们这些身如柳絮,命比纸薄的女子,最后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接下来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黛楼就带来主子的命令。
“楚王府?”玉无垢没想到会是王府,讶异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到她。
黛楼也没有了平时的优雅,高兴地道:“确实是楚王府,楚王府的小郡主半年后出嫁,原本是预定了宫里人任簪花,可惜那人出宫不久就染了重病,一时早不到合适人选,就叫人找到咱们主子,正好我在旁边,就给你求了这事。”
看黛楼事事为自己打算,玉无垢感激不已,别看她说的轻巧,可玉无垢知道她肯定是花了很大功夫才给她求到这个差事。况且,郡主簪花······玉无垢也忍不住心中雀跃,这就是说不必卖弄美色,以色事人了?
黛楼笑吟吟的看着玉无垢高兴的样子,道:“好了,等会儿再高兴不迟,现在主子要见你。”
平阳公主要见她?玉无垢的情绪迅速冷静,平阳公主一向住在公主府里,这里的事情都是平日里都是郑妈妈和黛楼姑姑在打理,只每年小考时才来红粉别院。现在是为什么见她呢?难道是为了她去楚王府的事?
一路忐忑的跟着黛楼来到平阳公主的房中,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四年前,房中仍旧如此富丽堂皇,上次害怕被公主认出来没仔细看,这次一见怎么觉得这些价值连城的摆设放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俗?在她意识里,能和香宛如成为闺蜜,性情喜好、看事物的眼光应该都差不多,而香宛如向来就喜欢简单高雅的装饰。
她转念一想,哑然失笑,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香宛如喜欢,并不代表平阳公主就喜欢。她抛下这些杂念,全心应对问话。
正巧平阳公主午睡初起,整个人斜躺在榻上,慵懒地问:“你就是黛楼一直夸赞的红泪?”
玉无垢低眉敛目,“回主子,正是奴婢。”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玉无垢依言抬头,面色从容。当初平阳公主就没认出她来,这四年她长相变化不少,相信就是香宛如在眼前,都会不敢相认。
平阳公主细细打量,点头赞道:“果真绝色,特别是这一双眸子,媚得能滴出水来,任职簪花是委屈了一点。”
听她惋惜的口气,玉无垢深恐她改变主意,忙道:“回主子,能给小郡主任簪花,是红泪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红泪一点也不委屈。”
平阳公主笑道:“就算是委屈也不行了,本宫已应承了楚王妃,明日就将人送到王府去。黛楼一直在本宫面前说你的好话,她眼界一直甚高,一般人难入其法眼,今日看来,你确实不错。既入得楚王府,就当尽心尽力做事,可不能堕了我公主府的名头!”最后一句话声音挑高,不怒自威。
玉无垢诚惶诚恐俯下身子,恭声道:“谨遵主子教诲。”
平阳公主满意道:“既是如此,你下去收拾收拾,明早有人会送你到楚王府去。”
玉无垢面带恭敬地应是,退了下去。
当晚,玉无垢早早收拾行李,洗漱上床,在脑海里整理楚王府人物关系图。
楚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育有三子一女,长子轩辕玦,长女轩辕瑶皆为已故嫡王妃所出,次子轩辕瑾是继王妃所出,幼子轩辕瑜是妾所出,玉无垢所担任的就是轩辕瑶的簪花。
看来楚王府的人口并不复杂,唯一令她有所顾虑的是如今的楚王妃正是冷左相的亲妹,冷颂的亲姑姑。不过好在当年她只是个跟在娘亲后面拖着鼻涕的小丫头,且与她仅有一面之缘。想到这里,玉无垢略略舒心,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才能借这个机会打听到当年玉家家破人亡的真相,她如今身份低微,难道真要靠卖弄色相上位?
她一时难以入眠,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直到窗外蒙蒙亮时才渐渐睡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吵醒,她迷迷糊糊趿了鞋子去开门,郑妈妈在门外气急败坏的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楚王府来人了!
玉无垢一个激灵,糟了!竟然睡过头了。一旁的郑妈妈也顾不得再去责备她,吩咐过一旁侍立的丫鬟上前协助。玉无垢草草洗漱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一边折腾。
不多时,一个美艳佳人出现在镜中,玉无垢皱着眉头看着猩红的嘴唇,暗道:“这妆是不是也化得太浓了些。”
郑妈妈又在催促,玉无垢顾不得许多,拎着包裹跟着走出房。
楚王府来的是一个老妈子,还有一个赶车的驾着马车,老妈子嘻嘻笑着接过玉无垢的小小包裹,扶她上了马车,“红粉”二字在视线里越来越远。
玉无垢轻轻叹口气,撤下了手中的窗帘,一转头,发现老妈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要想在楚王府立足,这些人不可不打好关系,她微笑点头问好:“这位妈妈好,不知如何称呼?”
老妈子笑着回道:“姑娘多礼了,老奴夫家姓肖,姑娘称呼我肖妈妈即可。”
接着肖妈妈旁敲侧击问了很多比如以前可曾见到过楚王府的人,或是以前服侍过哪些人家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玉无垢一一避重就轻的回答。
正当玉无垢的耐性消失殆尽之时,马车停住了。望着肖妈妈喋喋不休的嘴,她强忍住厌恶,假笑道:“肖妈妈,可是到了?”
肖妈妈悻悻收了声,先行下车再来扶玉无垢。虽说都是服侍人的差事,但玉无垢是出自公主府,旁人自不敢轻慢。
从角门里进了楚王府,自然又是一番繁花似锦的景象,自幼生在权贵之家,又在红粉别院呆了四年,再好的景色和布局都难引起玉无垢的赞赏。她跟着肖妈妈穿行于亭台楼阁间,一路面色从容,这等不卑不亢的态度令得肖妈妈也为之高看了几分。
新人入府,首先面见的自然是王府的女主人,楚王妃。
楚王妃半躺在靠椅上,一个丫鬟正不紧不慢的给她捶腿,她看上去四十出头模样,生得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盛气凌人。
“你就是红泪?”
玉无垢躬身行大礼:“回王妃娘娘,奴婢正是。”
楚王妃蹙着眉,看着玉无垢的浓妆,道:“怎地弄得如此妖艳?你要记住,你是来给郡主当簪花的,可不要把你们那里的风尘习气带过来。”
玉无垢早已练成左耳进右耳出的境界,表面上仍唯唯诺诺道:“奴婢记住了。”
见玉无垢还算听话的模样,楚王妃点头道:“你初来咋到,很多事情还不太清楚。”她叫过正给她捶腿的丫鬟,“珍珠,从今天起,你就跟在红泪姑娘面前服侍,凡是红泪姑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记得要适时提醒。”
珍珠躬身道:“是。”
吩咐珍珠带玉无垢去房间休息,楚王妃叫过一边的肖妈妈,“怎么?有没有打听出来什么?”
肖妈妈摇头道:“回主子,这个红泪精明的很,老奴并未从她口中打听到有关王爷的事情。只不过,观她言行,不像是一般的女子。”
“哦?”楚王妃讶然,“此话怎讲?”
“我一路与她不歇气的讲话,换了一般人早就不耐烦了,可她却仍然笑嘻嘻的;还有一般人头一次来咱们王府,眼睛都要看直了,可她一路行来,神情无半点变化。所以老奴想,这个红泪可能不是普通的女伶。”
这个肖妈妈一路聒噪原来都是有意为之,她的分析也句句中的,连楚王妃身边的一个老妈子都如此有心机,可想而知楚王妃远非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
楚王妃沉吟道:“早就听说平阳公主私下豢养了一批绝色女伶,莫非这红泪就是这其中一个?可她这等颜色的,怎会安排来做个不济事的小小簪花?”
楚王妃声色俱厉,吩咐道:“叫珍珠好好盯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