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玉无垢的身子不好,已经接连推了好几堂课,正巧到了十六这天,原本负责礼仪的簪花吃坏了肚子,玉无垢便主动顶了下来。每次去碧洗园总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冷家的事情。
轩辕瑶俯卧在一张软榻上,露出欺霜赛雪的背部。玉无垢从一旁桌子上的瓶中,倒出几滴液体,缓缓的在手心揉搓,一股悠远的清香渐渐散发出来,似兰似麝般沁人心脾。
玉无垢的双手不轻不重的按在轩辕瑶背部,恰到好处的力道让轩辕瑶舒服的轻哼一声,耳边是玉无垢惑人的声音,“······这样做可以使得女子背部肌肤紧致,整个背部看上去形态优美。”
轩辕瑶微闭着眼,“你可以教给珊瑚方法,以后你不在时,她也可以给我做。”半年后轩辕瑶就要嫁入冷家,珊瑚肯定是要陪嫁的。
想到冷颂,玉无垢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手下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大几分。
“哎呀。”轩辕瑶轻声痛呼一声,玉无垢急忙补救,胡诌道:“郡主且忍忍,要把这药力揉散,力道自然要加大些,等到以后习惯就好了。”
随着时间的加长,轩辕瑶渐渐觉得刚才还感觉疼痛的背部此时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这种温热随着玉无垢的按压动作慢慢延伸到四肢百骸,如同喝了酒般,只觉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她微微点头,满意的道:“确实不错。”
这时听得珊瑚在门外禀报,“主子,冷家小姐派人来请您过去。”
轩辕瑶依旧闭着眼,“有没有说什么事情?”
“好像是正房那边请了戏班子,冷家小姐知道您喜欢听戏,特意派人来请您过去。”
在轩辕瑶的示意下,玉无垢停了手,服侍她穿上衣服,一抬眼看见轩辕瑶嘴角嘲弄的笑,玉无垢心中咯噔一声,她前世从事的是公关工作,也涉猎过心理学,擅长从别人的眼神、表情、动作来分析一个人的性格和心理状态,这种职业本能让她在这个世界中屡屡受益,甚至在与轩辕玦对峙时还曾经救过她一条命。可她现在却看不懂轩辕瑶,她时而娇蛮任性得像个孩子,时而却表现得心机深沉,就如同她现在这个嘲弄的笑容,意味着一种不屑和讥讽,她在嘲弄什么?或者说是谁?
玉无垢迅速低下头,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怀疑,轩辕瑶穿好衣服,吩咐珊瑚道:“你去回个话,就说我稍后便到。”
珊瑚领命而去,玉无垢开门叫过另一个丫鬟,服侍轩辕瑶梳妆打扮,轩辕瑶看了侍立在侧的她一眼,“你左右无事,也跟着我一块去吧。”
玉无垢毕恭毕敬的答是,又等到轩辕瑶梳妆完毕,连同珊瑚在内的主仆三人便来到楚王妃居住的正房,正厅前面的花园子里已经搭好了戏台,戏台前面摆了一溜儿桌椅,家丁下人来来往往的忙着摆上各种糕点水果。
冷凌霜老远就看到轩辕瑶,笑着迎上来,“瑶妹妹,我还生怕你不来呢!”
轩辕瑶面上无半点异样,也笑着答道:“你知道我这人爱戏成痴,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来的。”
听得轩辕瑶将这里形容成龙潭虎穴,冷凌霜掩嘴吃吃的笑,“放心好了,我姑母不在的。”
“哦?”轩辕瑶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奇道:“如此大的阵仗,她这个主人家怎么可能会不在?”
冷凌雪也发现了她们,凑上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快人快语道:“是真的,原本是因为我们来了,姑母特地叫戏班子过来的,可听说姑母的一个金兰姐妹突然生了急病,只好丢下这里不管了。”
“那就好,”轩辕瑶扮了个鬼脸,“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发作。”
众人被她的怪样子逗得娇笑不已,看在玉无垢的眼里,越发觉得这个看似单纯的小郡主不简单。
这时冷凌雪发现站在一边角落里的玉无垢,异常高兴地上前,“红泪姑娘,你也来了。”
玉无垢只觉得冷凌霜的目光利剑一般扫过来,她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冷凌霜对她的行礼视而不见,兀自侧过头去跟轩辕瑶搭话,冷凌雪倒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她嘻嘻笑着,“不必多礼。”一边扯着她到离戏台子更近的地方。
玉无垢推脱不得,只得任她拉着自己的衣袖随她去,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以当年玉家的处境,冷家明哲保身的态度无可厚非,严格来说,罪人只有冷颂一个,如果当初不是他背信弃义,玉无痕也不会因此郁郁而终。
对于眼前这个娇俏活泼的小姑娘,相反她还是很有好感的,至少她的情绪全在一张脸上,自己不必挖空心思去猜她的想法。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转了几道弯,看着冷凌雪神秘兮兮的样子,玉无垢不觉好笑,“冷二小姐,你要把奴婢带到哪里去?”
冷凌雪将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噤声,她探头探脑的看看四周,一个人影也无,懊恼的道:“不是说会在这里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玉无垢追问道:“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找不到想要找的人,冷凌雪有些丧气,闷闷不乐的踢着脚下石子,“我听说戏班子里的人都在这里换装的,还打算来拜师,结果一个人也没有。”
“拜师!”玉无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小丫头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大盛王朝中无论经济、政治甚至习俗,大部分都和中国宋代非常相似,士农工商的排名自古便有,而戏子这个行业可以称得上是下三流的职业了,冷凌雪这个相府千金,怎么会想到拜戏子为师?
望见玉无垢不可置信的样子,冷凌雪忽然觉得很委屈,她耸耸小鼻子,眼眶儿都快红了,“你是不是想笑话我?”
“没有没有。”玉无垢连忙摆手,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她想笑又不敢笑,“只是我觉得太匪夷所思了,你怎么会想要学戏呢?”
冷凌雪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脸上只有一股深深的哀愁,与先前活泼开朗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娘亲就是唱戏的,我还记得娘亲唱戏时的样子,眼中含着笑,整个人都好像会发光一样,可是每次娘亲给我唱戏,爹爹总会大声训斥她一番,渐渐的娘亲就不唱了,她好像失去了水分的花儿一样,渐渐的枯萎下去,直到她临终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她笑过,所以我想学唱戏,没事的时候可以唱给娘亲听,让她也能笑上一笑。”她看向玉无垢,含着泪笑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玉无垢不知道说什么好,冷凌雪的一番话同时也触动了她的心思,她努力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怕那些带有温情的回忆会侵蚀她的意志,让她变得软弱。意识到任由这种情绪继续滋生下去将会给她带来不利,玉无垢清清嗓子,道:“你想学戏?不是非要拜师不可,我可以教你。”
“真的?”冷凌雪的双眼一下睁得极大,她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你个笨脑袋,干嘛要舍近求远,红泪姐姐可是瑶姐姐的簪花,自然是会样样精通的。”
小丫头得偿所愿,张口之间就给玉无垢带了顶高帽子,称呼也从“红泪姑娘”一下子变成了“红泪姐姐”。
时下戏曲种类不多,以昆腔和宫调最为出名,也有一些民间小调,在红粉别院时,她曾学过一些。
玉无垢未及思量,脑海中经常盘桓的一段曲调脱口而出: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低回婉转的强调,新鲜优美的唱词叫冷凌雪听得呆了一呆,半天才会过神来,拼命鼓掌道:“太美了,红泪姐姐,我就学这个,你教我好不好?”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鼓掌赞道:“好!好!”,一人从角落里慢步踱出,口中不停叫好。
冷凌雪一见来人,欢快的扑上去叫道:“大哥!”
玉无垢死死的盯住来人,一别四年,他还是如此的风神如玉,温文尔雅,单看外表谁又会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俗世佳公子实际上是个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