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安宫景色依旧,宫门前看门的小太监已不是上一次的那位,见了墨羽也并不认识,谦和的拦下她的脚步,问清了来由之后犹自不肯随便就放墨羽进去,而是亲自去问过朵儿之后才将墨羽带进去。
墨羽跟在他身后,回头看看这熟悉的宫门,不由得想起之前用话试探自己的那位公公,说起来,墨羽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常来岳安宫,与他混了个面熟罢了。如今看来,他应该是灵妃身边的人吧,也不知道这些争斗他涉足了多少,这些勾心斗角就如一片沼泽,踏入的越多就陷的越深,越是想要挣脱就沉没的越快,最后往往就要赔上自己的性命,而且,既不轻如鸿毛,也不重于泰山,就如一缕轻烟,被风一吹就散了,了无痕迹。
或许,这才是宫廷中最残酷的地方吧。墨羽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再抬起头,已换上了一脸笑意。
“奴婢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墨羽规规矩矩的行礼,长乐也严肃的道:“免礼。”随即叫其他人都退下,只留朵儿在身边伺候,这才笑着叫墨羽坐下。
“宫规森严,这些礼啊,虽然繁复,但却是无一可废的啊。”墨羽感慨一句,将手中的书递过去,“公主上次说想要看的书,奴婢找到之后便给公主送来了,还有…”她取出发簪与书信,“这是先生命奴婢交予公主的。”
“咦?”长乐见了那发簪显然很是惊喜,拿在手里把玩着,“他竟然也会想到送我这东西,啊,我还以为他的脑袋里除了书就是笔呢,呆子也有开窍的时候。”一面说着,唇边遮掩不住的温暖的笑容,红云悄然爬上她白皙的脸颊,墨羽与朵儿对视一眼,都抿嘴一笑。
“眼看着,明日就是母后的寿辰了呢。”长乐面带红潮,命朵儿去将发簪收好,墨羽见朵儿离开了,便起身跪了下来。
“墨羽谢公主救命之恩,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刀山火海,愿凭公主差遣。”她深深叩了三个头,经此事后,对于长乐公主,她已是忠心耿耿。
“你起来吧。”长乐微笑着,“你也帮过我很多,无论如何,我不能见死不救。”她偏过头望着檀木的窗格,窗格上蒙了薄薄的云雾般的轻纱,于是外面的一切都模糊的不成形,她微微抬手指着那朦胧的窗外,“你看,这岳安宫虽然华美,于我,却不过如一只金丝笼。”
“我很喜欢他,从他第一次受命进崇文馆,我在御花园偶然遇到他那一次开始。那天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衫,握着素净的香木骨水墨纸扇,阳光撒在他年轻的脸庞上,他笑的很儒雅,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认定他了。”长乐喃喃的说着,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很坚定,提及轩辕的时候,唇边满满的都是笑意,“可是我认定了又能怎样呢,我是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我拥有他人无可匹敌的荣华与富贵,可谁又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单薄的金碧辉煌,我很喜欢他,可我的命运,我从不知道它能否交由我来做主。”
“我在这里很不快乐,唯一能让我快乐些的便是他,我知道他心里也有我,可是姻缘是天注定的啊!如果可能,我多想不做这个公主,与他一起携手山林。这宫廷的冰冷…太过冰冷了啊…”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说给墨羽听。
“墨羽,你为何而进宫呢?”
长乐不经意的问,但话一出口,她的目光立刻锁紧了墨羽的每一个表情,看到她听了这个问题后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微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叹息。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吧,必能得到皇兄的宠爱,或许可以说动皇兄,许自己一个自由的将来。虽然这种期许实在太过苍白无力,但母后是如何想的她不知道也不可去问,皇兄面前她不能提也不敢去提,宫廷之中来往交错的关系太过繁杂,她究竟是不是棋子,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莫不如为自己也寻一个依靠。
若你有意,我自然愿意助你一臂之力,若你无意,我强迫的话,恐怕只会令我也身陷其中。既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就罢了。
而此时的墨羽,却因这一句话陷入沉思。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为什么要进宫。父亲殷切的表情,母亲担忧的目光似乎还在眼前。为什么要进宫?为了赚些银子补贴家用,不想日复一日看着父亲和母亲为了书轩劳累,不想看到白发疯狂的生长,却还努力对自己微笑的双亲。又或者为了得到一个奇遇也是一个机遇,从此出人头地,她不是没有梦见过锦衣华服,高高在上的傲人之姿,也不是没有梦见过匍匐在昔日熟悉之人脚下,永不得翻身。只是这些虽然都是理由,与那一个理由相比,也都单薄了。
记忆中那燃烧的火,满目的苍红,一瞬间就铺满了整个天空。
离开岳安宫的时候,墨羽手上多了个小小的玉佩,但这玉佩却是长乐公主给的信物,唯有凭借这枚玉佩,她才能跟随长乐公主出入太后的寿宴。
乐儿若是看到她亲自去看她的舞,一定会很开心吧。墨羽一面想着,微笑着回到崇文馆,谁料刚刚走到自己的住处,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声音。奇怪,乐儿已搬到太乐署去居住,此时天色已渐晚,又会是谁来自己这里呢?
墨羽轻手轻脚的踏进屋内,看到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身影在自己的卧房中翻找着什么,墨羽壮壮胆子,大声叫道:“谁?!!!”那人也被吓了一跳,想是没料到墨羽会在这时回来,瑟瑟的站起身躲到一边,墨羽仔细看去,却是自己的“前任”——小梅。
见了是她,墨羽本待发作,想了一想,又忍耐住了,换上温和的笑容:“小梅姐姐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希望自己的不计较,能稍微改善一下与她的关系吧,毕竟,取代她并不是自己要求的,宫廷之中虽然是能者居之,她只是因为乐儿的缘故,对她稍微有那么一点歉疚罢了。
“啊…没…没什么…没什么大事…”小梅似乎很奇怪墨羽并不计较她的行为,但还是顺着墨羽的话说下去,“只是……只是我……”她手里拧着手帕,眼睛四下乱瞟着,想要找出个借口,忽然注意到了墨羽摆在床头小柜之上的小药箱,眼睛一亮,“墨羽妹妹,我的一个姐妹不小心扭到了脚,我听说你曾经给过梅妃娘娘很好用的药膏,便想要…便想要跟你讨要一点。谁知你不在,我又心急,就…就…就自己来翻找了。”她一口气说完,悄悄吁了口气。
墨羽明知这是假话,也不拆穿,走到药箱拿了自己上次用过还剩一半的药瓶,“小梅姐姐,药在这呢,快给你朋友送去吧。”她笑意盈盈,小梅看的心里有些发毛,接过药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了。
待她走后,墨羽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屋内的东西,果然被翻了很多地方,但是似乎没有丢掉什么,想来想去不知道为何,她也懒待再过多琢磨,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还是想想明日随公主去寿宴穿什么才好,就算是宫女,在那等豪宴上,总不能穿的太寒酸,更不能穿些丧气的颜色,免得扰了太后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