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凤歌王敛衣跪下,“儿臣并不想娶什么侧妃。”他说的斩钉截铁,太后微微有些恼怒,而素鸾却依旧静静的站着,仿佛这事与她无关一般。
“贞儿……”太后还要待说什么,却被凤歌王打断,“母后,儿臣的妃子,儿臣自己做主,请母后不要再为儿臣擅做决定了。”
“你!”太后听了这话,气的脸色发白,凤歌王却依旧不卑不亢的跪着,一脸坚定的神色,这时,元靖帝适时开口:“好了,玄贞你也不要这样违逆母后,今天是母后的寿辰,提这些事作什么,日后再论便是。”他一面说,一面亲自为太后斟满酒,“母后息怒。”他恭谨的端起酒杯,太后眼见如此,也不好发作,只得接了酒杯一饮而尽,“罢了罢了。”
凤歌王这才坐回自己的席位中,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素鸾一眼。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这时,梅妃起身上前,先是屈膝行礼,太后脸色犹沉,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梅妃笑的娇媚,“臣妾恭祝太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她不待太后开口便继续说,“臣妾为贺太后之寿,特地准备了一场舞,只是臣妾恳请太后恩准,熄了内殿的灯火。”
“哦?什么舞蹈,竟还要熄灭灯火?”太后本是没好气的捏着手中的酒杯,听了梅妃这话,不由得来了兴趣,“熄了灯还如何观赏舞蹈,这哀家到是要好好看看,传令,熄灭灯火。”
随着烛火的熄灭,内殿很快沉入一片黑暗,似乎有人抬上了什么东西,然后有人点亮了两支小小的蜡烛。相对于整个大殿的黑暗,两支蜡烛的光芒自然十分微弱,但是随着有人将一块透明的东西举在蜡烛前,那小小的光一瞬间便扩散开来,两道光芒交叠打在方才有人抬进来的东西上。那是一座如屏风一般的东西,但檀木边框中间却是薄薄的纱,依稀看到有人站在屏风之后,但那纱虽接近透明,却因灯火并不明亮,使屏风之后的人影变得有些朦胧,只依稀可辨她的穿着,飘然若仙。
檀板轻响,那如仙一般的人影随着鼓的声音不断变换着各种舞姿,在薄纱的掩映下,丝带纷飞,鼓声节奏愈来愈快,她的动作也愈来愈快,然后鼓声戛然而止,她的身影一瞬间便出现在了屏风之前,在灯火的映照下,面目渐渐清晰,不是洛绯澄又是谁?
洛绯澄一袭月白的舞衣,无数羽纱飘然环绕在她的周围,她微微抬手,内殿里的灯火一瞬间就都明亮起来,原来就在方才大家凝神欣赏之时,小太监们已经悄悄的站在了烛火边,也不知排演了多少次,才能让这动作这般整齐,而这时,梅妃萧云苏着一身与洛绯澄同款的大红色舞衣,二人一如冰雪一如烈火,看似极致强烈的对比,二人随着乐声曼妙地舞着,羽纱纷飞间,她们的笑容都那般明媚,那一架屏风早被人抬了下去,一群身着相同样式浅粉色舞衣的宫女,手中都捧着寿桃,将二人围在中间,环成一个圈,时而聚拢,时而分散,形成各式各样的图案,而洛绯澄与萧云苏在中间,舞姿灵动非凡。
丝竹之声环绕在整个大殿,虽然宫内许多人都知道梅妃与洛绯澄尽心为太后寿宴排演了舞蹈,但任谁都没想到竟会完美至此。且不说熄灭烛火以影为舞这设计如此别出心裁,洛绯澄那时忽然出现在屏风前,有人仔细看了看那屏风,便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原来那屏风是纱制的,但却不是一整张纱,而是两块一模一样的纱拼成的,每块都是半张屏风的大小,但这样两块纱之间就留有一道缝隙,洛绯澄虽然只是拉开缝隙走到前面来,但在灯火并不明亮的时候,再加上纷飞的羽纱,便如九天神女下凡一般瞬间出现在屏风跟前。而那些伴舞的宫女们,看得出是下了一番苦练,动作十分整齐协调,想想这舞似乎排练了有三月之久,着实不易。墨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华美的舞,乐儿手捧寿桃,舞姿丝毫不逊色于梅妃萧云苏,看来当初的劝说对这丫头来说,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吧。
梅妃与洛绯澄舞罢,二人齐齐跪倒,口里道着万福,手中竟奇迹般的各捧出一枚寿桃,身后伴舞的宫女也齐齐跪倒,高举手中的寿桃,小太监忙取了盘子一一接过那些寿桃摆在太后的案上,有心人仔细一数,恰好是四十枚,而这正是太后的寿数,如此别出心裁的设计,着实是用了一番心血。这一舞,但凡在座的无不击掌叫好,太后更是早就将方才的怒气丢到九霄云外,笑逐颜开,眼睛里满是赞赏,皇上亲自将梅妃扶起,点头示意洛绯澄可以离去后,牵着梅妃的手命她在席上与自己同坐,梅妃的笑脸娇媚如花朵,却还是装作略带羞涩的样子为皇上斟酒布菜,太后一叠声下令重赏今日跳舞的所有人,若说满座之中还有一人不高兴的话,大概就是宛妃了。太后本就因了出身不喜欢宛妃,她本想借寿宴之时好好为太后献上一份心意,谁料梅妃又如此大出风头,将她的绕梁不绝一下子便断了念想,此时她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闷闷的剥着荔枝壳,旁边的丫鬟彤心要来帮手,她却不许。唯有素鸾,琴已收起后,她就静静的站在宛妃身后,不发一言。
此时酒已三巡,外殿的诸臣早已吃完,在齐声高呼了太后万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便各自留下带来的礼物离去了,内殿之中,先是皇后说要去礼佛了,先行告退,太后虽然有些不快,但最终还是准了,然后是安尚书带着木玥纱离去,临去前,太后很是详细的问了一番木玥纱的生辰八字,命旁边的小太监写好了收起来,凤歌王原是起身打算要走的,却被圣上一句皇弟不必着急,在朕的紫宸殿住下便是给拦住了,是以此时这内殿只余皇上、太后、长乐、三妃、凤歌王与几个皇子公主,还有宫内各处的总管,并其各自的丫鬟。
刘锦早已受命将各位臣子的礼物整理好,一样一样的拿给太后过目,有送玉如意的,有送金佛的,太后看过后只是微笑点头,直到刘锦展开一幅精致的刺绣。那是一幅百鸟朝凤图,凤羽用金丝线绣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凤身是渐变的蓝绿色,墨羽记得在尚仪局的秦姑姑那里见过这线,说是叫“孔雀蓝”,是上临城第一绣坊烟雨锦绣秘制的丝线,专用来绣这凤凰的,制作这绣线的工序十分复杂,染料也很难找,一两线就值一锭黄金,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如今看到用“孔雀蓝”绣成的凤凰,果然栩栩如生,似有展翅欲飞之意。其余百鸟各有各的姿态,或起舞,或肃立,或垂首,或拜伏,而作配搭的松柏,牡丹,常青,碧草,也都很是得当,一幅图绣工精巧细腻,左上用墨线绣了一首草字诗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绵绵春雪融融日,长记振翅凤鸣空。”却是一首藏头诗,每句第一个字连起来恰是一句吉利话——福寿绵长。
太后仔细读着这诗,又仔细看着这绣品,眉眼间漾满笑意,“秦颜,这必定是你的手笔吧,果然这宫内说到绣工,再无人能出你左右了。”秦姑姑今晚也换了正装,此时走上前下拜,道:“谢太后夸奖。奴婢想,唯有这百鸟朝凤,才最配得起太后的玉容,便四处寻找这花样,又多亏崇文馆的丫鬟能帮忙描画出来,这才绣成这般精致的百鸟朝凤图。”
“你一番苦心哀家知道,这份礼物哀家很喜欢,刘锦,赏!”旁边刘公公听见太后说,马上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封银子,另有绸缎绣线之类的,宴会之后会有小太监送到尚仪局去。秦颜遗憾的看了看墨羽,她方才说那些话,本是想让太后注意一下描画图样的墨羽,而且那首藏头诗也是墨羽所作,兴许这样能让太后对她青眼有加,秦颜很清楚长乐看重墨羽,是以有心相助,只是方才并未说完,此时再说也来不及,太后已经去欣赏下一件礼物,吩咐了丫鬟将这百鸟朝凤图拿走挂在寝宫,秦颜心里微微叹息,但也不能多有表示了。
内殿的家宴一直持续到三更天,太后觉得有些乏了,这才命众人都散了,圣上与凤歌王去了紫宸殿,三妃各自回各自的寝宫,皇子公主们有奶娘将他们带回去,长乐见时辰已晚,叫了一名随侍的小公公将墨羽送回崇文馆,自己便回岳安宫了。临别时,长乐不无遗憾的看了看墨羽,墨羽也有些惆怅,二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墨羽屈身行了礼,便随着小公公回了崇文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