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到——”
“世子扶桑到——”
还未等我们掀轿帘,底下的小卒就大声地向台上的监斩官员通报。
一众官员慌忙下了台阶来拜,免礼过后,两位皇子坐到了台上,几位官员侍立两侧。
“……此番前来,是想向各位大人通融一件事:今日的处斩,能不能择日再办?”待到坐定,两位皇子和几位大人几番寒暄过后,太子长安率先切入了正题。
此语一出,台上便陷入了难捱的静默。
监斩官则直接为难地掐起了山羊胡子:“这……”
——圣上下的命令,有谁敢不遵?可是另一边又是当今的太子,未来的天子,也得罪不起啊!监斩官不禁绵长地担忧起自己的处境起来:
虽然处斩了这使节,不利于两国之间的建交;可是眼下还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命要紧,什么天子皇子,任由他们去争罢!不管杀与不杀,都由皇家的人决定,自己只管执行就是。
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殿下,处斩他国使节一事,事关重大,微臣断决不得,还是将情况禀明了皇上,由圣上裁决吧!”然后不由分说,立即差使了小卒,快马加鞭赶往宫城,禀告皇上去了。
两位皇子正欲阻碍,孰料那小卒八百里快骑一骑绝尘立马无影无踪,无奈,只得坐在台上等。
一时之间,台上台下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宫城的方向,等着那小卒带回圣上的音讯。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小卒从街口八百里快骑回来,马上远远地高举着一面圣旨:“圣上有令,行刑!”
什么?
还是要行刑?!那两位皇子……,岂不是白计划一场?使臣死后,两国会交战吗?届时,又将如何收场?……
一时之间,各种念头充斥我的脑海里,来不及把它们理清,我慌忙向公子扶桑看去,只见他面色苍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则去拿几案上的茶盏。抖抖索索地喝完青花瓷碗里的茗茶,不住地咳嗽着,似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很明显,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而另一边,太子长安很明显没有那么隐忍,尚是冬季,他就已经展开了自己的折扇,呼呼扇起风,焦躁地连折扇上的竹篾都露出来,眼睛更是不耐地向远处望。
——这一场酷刑下来,两国很快就要交锋了。
很明显,圣上是在逼东陵出兵:率先发动战争的国家在舆论上是得不到支持的。两位皇子在朝廷**多番劝谏,也无法逆转圣上的心意,——他认定征讨东陵的宏图大业,无人阻挡。
断头台上,面相凶狠的侩子手高高举起了铡刀,东陵的使节的头颅就在他一声大吼,一股蛮力之后,骨碌碌一把从断头台上滚落了下来,鲜血淋淋漓漓地溅了周围看客的一身。
满场看官们都发出惊骇的嗟叹声!
而这厢,太子长安的脸已经别了过去,公子扶桑则大声地咳嗽着,支撑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想要下台。
台阶很陡,扶桑下台时明显让人感到重心不稳,刑场上含着血腥味的大风吹过来,扬起了他脑后的发带,满场的看客就在这时候发出了一声嗟叹,接着就有人大喊道:“世子扶桑厥倒了——”
整个刑场顿时如煮沸了的开水,瞬间混乱了起来。
我慌忙跑过去扶世子,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如同蜡纸,嘴唇乌青,面目上毫无血色。正惊慌失措,旁边世子扶桑一个使唤惯了的奴婢赶上前来,从袖中取出一味药丸,就着凉水与扶桑服下,然后差使下人奴婢一干人等将扶桑搀扶到一旁的柳树空当下,又讨来一碗温水与他服了,这才见世子脸色好转。
我正待上前去问候,太子长安一扬折扇:“还轮不到你!”
我心下不满,却也不敢与其争辩,只能拿眼睛看着世子扶桑。他脸色虽好,神智却尚不清,嘴里不清不楚地唤着:“倾城,……倾城,我该要怎么办?该要怎么办才好?”
倾城?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看来,世子扶桑心中,倾城是个分量很重的人。新帝刚刚继位,关于皇子们的轶事流传的并不是太多,但是世子扶桑的温柔专情却在新帝继位之前不胫而走,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传。
不知怎么的,我倒是很想见上这位倾城姑娘一见了。
正在感慨,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太子长安踌躇一番,发话了:“扶桑,你若是思念倾城,我让你去见她便是,切莫不要伤了身体!你一向不过问朝事,这一桩,你也一样不要过问的好……”
乱离都要起了,也不要过问?
我在心里翻个白眼,不由得替世子扶桑鸣不平起来。
……
众人正在大乱,台上一帮官员忙不迭地下来了,招呼人抬了轿撵,轻手轻脚地将世子扶桑给抬回了甘露殿。
——东陵使节被斩,世子扶桑又大病而归,今日,太子和世子扶桑就算是白到刑场走了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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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平康与务本坊,便是安上门了,正值冬季,甬道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轿撵走上去难免有些打滑。我们一行经过的时候,遇到了禁卫军的检查,然而,禁卫军掀开轿帘一看是两位皇子之后就立马放行了。
于是,世子扶桑在前,太子长安在后,一众轿撵鱼贯而入。而我,则与一帮低等宫人一起跟在太子长安的轿撵后亦步亦趋。
行了不出百米,太子长安似是想起什么,掀开轿帘,令停轿,转向方才查轿撵的禁卫军:“转告你们韩都尉,到东宫一叙。”
禁卫军恭谨地答应了。
我无心关心太子长安,只是朝着世子扶桑的轿撵望去,——眨眼功夫,他们就已行出百米开外,穿过太庙走远了。
“怎么!林墨阳!开始惦记我皇弟了……”不知何时,太子长安从轿撵中留意到我,看到我目光殷切地望着世子扶桑的方向,不由得开始调侃我,“别忘了,你还是戴罪之身!早前冲撞了本王,还没有罚你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本还指望一通变故后太子长安能忘了这件事,现在看来,是白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