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芙蓉吐蕊,银光烁烁,满溢清香。
芙蓉花簇拥的戏台上,正上演一曲《窦娥冤》。穿着囚服的戏子,本在台上清唱,一晃眼,竟在楚楚眼前被斩了头。
人头沾着血色一路滚过来,她拼命想要后退却似是被一股力量死死扯在原地。人头滚动几圈,停在脚边,乌黑的发丝沾着血污泥土覆住了脸孔,看不清样貌,她却分明知道是温氏。看着鲜红的液体沾上了自己的布鞋,楚楚终于惊叫出声:“不要!”
自慌乱中惊醒,楚楚额头已沁了薄薄一层汗液。
温氏死后,她便日日做这类似索命的噩梦。感觉室内似是弥漫着一股阴冷的雾气,楚楚将头埋进了锦被间,全身不可抑止的发抖。床架子由此发出轻微的声响,无形中更增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冤有头债有主,楚楚深知这会自己难逃其咎。早在交出药方的那一刻,她已经存了害人之心,也就怪不得被怨灵纠缠了。
心下极怕,她裹着被子到了鸡鸣时方稍稍闭了眼。第二天李氏瞧她气色不佳,关切的问了句,“脸色怎么这样不好,病了吗?”
“谢夫人关心,只是天热心烦罢了。”楚楚垂了首,轻回。
李氏接过了旁侧递来的参茶,抿唇轻啜一口,顿了顿才道:“若是这样,今天就放你一日假吧。”
“谢夫人。”楚楚屈膝行礼。
这几日来,李氏虽对她格外关切,但是那种疏离感却越来越强烈了。比方现下,李氏明知事务繁忙,却宁可放了她去休息也不要留她下来帮忙,那种戒备的态度不言自明。
楚楚虽未读过书,也是知道一句老话的:所谓过河拆桥。李氏除去温氏的行为实际伤害到了方氏的名誉。因为姚氏当日扣了温氏月钱在先,后头死了,府里人嘴上虽然没说,但背地里皆都认定方氏脱不了干系。
前后联系,楚楚不得不为自己担心起来。
李氏放下茶盏,用布巾轻拭唇角,颔首道:“行了,下去歇着吧。”
目送楚楚远去的身影,李氏微微挑眉,望着桃杏道:“前几日刚得了信,宋王妃的亲笔,说是差了人一路送回来,算算日子,合该是到了会集郡领地了。你且领着人过去,看看朱红那里还有什么疏漏的。”
因为八月要祭祖,司徒澈作为长房长孙没有不出现的道理,司徒仁遂早早差人写了书信要司徒澈尽早赶回来。为了他回来的准备,李氏已忙了数日。但现下管事权已经回到了自己手下,她便有些分身乏术。
一面听着下头婆子回事,一面轻揉额角,李氏想到方氏那日里招了自己去说的一席话。
“我虽是老了,但终究不至于瞎眼盲耳。你们底下人做了些什么,我都是知道的。到底那也是我的心病,除了我开心。素日我总嫌你太过宽厚,倒像是被下人踩着,终是端不起当家主母的身份。这一回,你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听方氏说到一半,李氏就忙忙跪了下去,磕头道:“老太太明鉴,我,我这也是不得以,为了家宅名声,也为了尚水的好前程。”
方氏端坐椅上不动声色,好一会才伸手示意道:“你且起来,这会也是姚丫头错了不少。她倒是看着精明能干,实则不如你。凡事只想了前头,不顾后面。”
此事虽然是李氏筹谋已久,但姚氏的直接行为更加坑人,让方氏跌得爬都爬不起来。
看着李氏满脸畏缩的跪在地上,方氏微微闭了眼:“好了,眼下这事就到这里了,日后谁都不许提。但最后有一件你要记得,心机这回东西,算来算去到底是要算到自己身上的。”
这半是忠告半是威胁的话语,让李氏想到了楚楚。她知道这桩计划的所有前因,面对那个后果却并未见慌乱。
小小年纪,便能如此沉得住心气,李氏不自觉的后怕起来。日后她若是像温氏那样受宠,又有如此心思,少不了会影响尚水。作为一个母亲,自然会最大限度的想帮儿子扫清路途中可能有的障碍。
而这“障碍”虽有些自知之明,却并没有切实的危机感。回屋里补了个回笼觉,就坐在房里发怔。
这一坐之下,时光渐逝。直到窗外日头西斜,晚云层叠,绯色漫天。
一只黑猫突然跃入视野里,这么些年过去,楚楚已经习惯它时不时的出现。偶尔还会拿东西喂它,一来二往的,黑猫估摸着过意不去了,便时不时叼些死老鼠、死麻雀往她房里扔。
一连被吓过几次之后,楚楚便将房门禁闭,拒绝它入内。此猫痴心不改,开始将东西放到门前。乃至现在,楚楚出门进屋都会注意脚下,以防踩上死老鼠癞蛤蟆之类的脏东西。
现下看到黑猫出现,她忙不迭赶去关窗关门。听得那猫在门外咪咪叫了两声,楚楚开了道缝望出去,黑猫这次带来的虽然也是个死物,但是却不是那种鲜血淋漓的,而是略微泛着光泽的圆形物体。两侧还有红线悬挂,颇似腰间佩玉。
待到那猫离开,楚楚出门查看。果不其然,卧在门槛下的就是一方玲珑剔透的圆子状羊脂白玉。迎光望去,通体晶莹,光泽温润。
想到这贼猫竟是偷了别人的财物,楚楚担忧不已。
踌躇了许久,她俯身捡起白玉,四下张望了一圈,战战兢兢的回了房。将白玉置于桌上,面对贼赃楚楚越看越眼熟,不由得翻出了早几年司徒澈送与自己的棋子。
眼下这白玉佩样貌倒是极像棋子的,只是比一般白子大出一廓。
确认完玉佩身份,楚楚心头涌起新的愁绪,这猫也不晓得是打哪偷了这玩意来。畜生自然是不能讲道理的,若是被失主发觉了,自己就是有几百张嘴都说不清。
如此思忖一番后,楚楚遂决定乘了那月黑风高无人夜时,去将这贼赃丢了,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