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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正凉风新发

李威还在长安。

以他的性格都很想打造一个和谐社会,但这永远是不可能的,若是讲师,玩玩小心眼,若是村夫,捋起胳膊肘儿比粗更狠,到了朝堂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李敬玄与刘仁轨的争执,亲眼目睹,不得不防万一。

于是留在长安,讨要各种物资,粮草、帐蓬、兵器、马匹、车辆、盔甲、一些扎营修建工事的工具、药材、衣服、防守与进攻的器械。实际上李敬玄也害怕,讨要了一批,可不懂,没有要全,李威拿着清单,天天追要。

这时候也不能顾国家财政压力了,先将东西运到青海,心里面才踏实。否则后方有小人捣鬼,扣压物资。十八万人,可不是一万八千人,到时候麻烦才真正大了。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

人在长安,披着太子的外皮,父亲大约感到愧疚,要也好要。于是大量的物资,以及无数的民夫,还有牲畜车辆,浩浩荡荡地赶赴鄯州。所以不亲自作战指挥不知道,象这一场大的战役,对国家财政的压力会有多大。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就是唐朝,也极为吃不消。

然后将各地的军队截留一部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前线是十八万人,当真自己去了,就能让所有将领拜伏?因此,得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作为心腹军队。截留的皆是各地赶赴青海士兵中的壮士。当然,还是以长安与洛阳两地的羽林禁卫为主。

与狄仁杰魏元忠做了一些简短的交谈,将他们送出长安城,李威就将这些将士召集,一共六千多人。有的还跟随他去了南诏立下战功,得到升迁。十八万人若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壮观的景象,不知道。那一天晚在姚州城外的作战,七八万人,已经觉得无边无际。就是眼前这六千多人,站在一起已经非常壮观。

等到集合完毕,李威问道:“你们知道你们将要到什么地方作战吗?”

“青海!”

声音很大的,但李威不信,西南一役,可是亲眼目睹,论阵型齐整,羽林军当为第一,平时就以仪仗为训练的主要内容。但一打起来,就乱了,甚至一个个手足无措,还不及那些看起来松松垮垮的老油条兵。

又说道:“但是孤很担心,孤虽不常过问,可听到民间的许多议论声,说你们靠你们的祖辈余荫,进入羽林亲卫中,只是想混个出身,平时打架斗殴,吃喝嫖赌,欺压良善,斗鸡溜狗,甚至许多老百姓都认为参军为耻,而是不荣。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

人多声音再大,也听不到,因此,有传令兵一道道复述,将李威原话传达下去。

静默了一会儿,有的羞愧,有的不服,最后答道:“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孤将拭目以待。你们都是两京子弟,平时自傲其大,不错,有骄傲的理由,你们是大唐京城弟子,是功勋后代,为什么不骄傲。但现在小小的吐蕃,在我们大唐的边陲嚣张无比,你们说怎么办?”

“打,打他的娘!”

“但不是嘴上说打就能打得赢的,所以从现在起,跟孤练军。”

激发了一下士气,开始强练士兵。

这些大老爷们是最难管制的,一个个桀骜不驯,军纪松驰。所以将他们全部拢于自己管辖之下。也不是全无益处,有许多将士爷爷父亲,就是将领出身,弓马大多娴熟,而且也很骄傲。是两面剑,用得好伤人,用不好伤己。但总体来说,亲卫战斗力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然后将截留的壮士充塞进去。到了他离开时,这一支军队达到了一万两千三百余人,从中选了选,最强悍的士兵,选了一千五百人,当作了陌刀手。陌刀可以说是这个冷兵器时代最凶悍的兵器,若是臂力好,能一刀将一匹战马生生砍成两半。但作为陌刀兵,对人选要求极高,不是大力士,休想不停息地舞动陌刀。而且陌刀就是直接对付骑兵的,所以还要悍不畏死。

这些士兵已经是等于挑了又挑出来的,就是亲卫,也是经过挑选,毕竟两京需要更多亲卫拱卫,可结果只能选出一千五百名壮士适合作陌刀手。然后各分一半,一半当作了重骑,一半当作了轻骑。在终南山下扎下大营,每天训练。连同陌刀兵也要训练骑术,这是为了不拖累大军速度的。其他士兵骑术、武艺、箭术,还有实战的经验。时间短,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就象李威看地图看情报一样,练了比不练好。

练军交给了薛讷,李威继续在讨要物资。呆了十几天,刘仁轨赶到了长安。

本来是“重病”,准备留在渭州养病,听到朝廷的诏书,大惊失色,立即从渭州动身,赶到长安来。

见了面后,立即说道:“殿下,是臣害了你。”

不仅是他,这一次出征,有许多原因。但刘仁轨与李敬玄内斗,逼迫刘仁轨返回,李威与裴行俭谈论兵事时,都感到可惜。两人就谈到青海用帅的事。黑齿常之、李谨行是猛将,然而作帅不适合,一是胡夷,不放心,二是难以服众。至于其他人,能服众,李威与裴行俭都没有考虑,再服众,不是前去服众,是前去作战的。要么其他人选,薛仁贵虽败,但若不是郭待封牵制,未必会输得那么惨。这一次兵更多,将更广,又是有备而战,历史上也有著名一例,秦用孟明视。

不过也有弊端,薛仁贵个人武艺超群,这注定了他喜欢奇兵走险,容易进入行兵布阵周密的论钦陵罗网中。而且薛仁贵这种用兵方法,也不大适合统帅十几万大军。要么就是裴行俭,裴行俭喜欢等待战机,而朝廷等不及,本身威望不高,又不适合。只剩下刘仁轨唯一的一个人选,与论钦陵论战。

两人等于是空谈,这是裴行俭教导他以后若有机会为帝君,如何用将。

“孤不怪你,这一次孤答应父皇,是有原因的。”李威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是何人?”

“没有想出来。”

“可殿下,此次不象上次去姚州。”

“刘相公,孤知道,至少我不会自大,也不贪这份功劳。”

“那就好,”刘仁轨还是很自责,他只是避祸,没有想到将太子拖下了水,心中十分惭愧。

“不过你来了正好,说一说你的看法。”给李敬玄在青海呆十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刘仁轨在青海,却能看到许多真相。听到李谨行使空城计时,李威愕然,道:“他胆好大。”

“此人是一员勇将,殿下前去,一定要重用此人。”

“孤知道……但孤倒有一个计策……”

……

刘仁轨又留在长安,甚至“病怏怏”地看了一下训兵的情况,然后找到李威,提一些建议。后者没有几人知道的,可李威去便装来到了胡应的府邸。

胡应离开很长时间,连李威都认为胡应在西方遇到危险,可能牺牲,或者成了某一个国家的奴隶。心中很歉疚,让人扣了扣门,门房探出头来,问道:“是谁?”

然后疑惑地看着李威:“阁下是……”

“孤是太子。”

门房慌忙地将门打开,然后跌跌撞撞地跑进去通报。出来一个青年,躬身施礼,李威将他们扶起来,走进府中,道:“你是胡应的……?”

“臣民是他的不孝犬子胡胜。”

“令尊还有没有消息?”

“没有。”

“是孤害了他。”

“殿下这样说折杀了我们。父亲虽然生死两茫,可能受殿下所托,替殿下办事,也是胡家的荣幸。”

“海外遥远,也未必悲观……孤心中有数,以后会作补偿。”

“臣民不敢。”

“孤前来,还有一件事相托,不过一次时间不会太长。”

“敬请殿下吩咐。”

“胡胜,你不用拘束,我问你一件事,你家现在与吐谷浑贵族有没有来往?”

“有,”胡胜有些茫然,他家是昭武九姓的胡人,胡应当初性情豪爽,结交了许多朋友,包括吐谷浑在内。后来朝廷开了关市,事实上以前在赤岭地区,唐朝与吐谷浑一直就有互市存在。因为律法没有规定,有些乱,后来正式开了蕃市后,虽要交纳一批税务,人身有了保障,又不会受到勒索,反而互市更兴旺。吐蕃人看到好处了,也学着照搬,然而唐朝人不让汉人出国,返回的商贾多是吐谷浑与吐蕃有势力的人,没有征到多少税,反而凭空增加了许多骚动。最后论钦陵害怕影响吐谷浑稳定,下令停止征税。

胡家在海市里占了一个份额,但根基依然在关中,不是很重视,依然从丝绸之路行商。青海的贸易,也是胡家一个重要的收入。只是不解,太子要询问这个做什么?

“孤想托你办一件事。朝廷即将与吐蕃决战,然而战马不足。灵武与陇右有马,但这些马匹到了高原之上,不能适应青海的气候,速度冲力皆不如青海马。”

“这个臣民都可以办到,不知殿下想要多少匹马?”心中还是不开心,毕竟父亲至今没有下落,可人家是太子,谦卑如此,怨气就少了些。还有梁金柱一案,太子为了力挺梁金柱,不惜掀出那么大风波,可以想像的,一旦太子即位,梁陆二人的前程。这又让胡胜心动。

“当然越多越好。不仅是这件事,大战在即,你担心有可能唐朝与吐谷浑的贸易中断,所以与人合伙,在战前募集了大批款项,带着吐谷浑与吐蕃人所需的瓷器、茶叶、丝绢,前往鄯州。但因为带的货物多,蕃市无法消化,因此你进入吐谷浑,利用你父亲在吐谷浑的人脉,游说他们发更多的马牛羊、骡驴骆驼,与你交易。可大军一触在发,许多吐谷浑贵族担心战马涌入我朝的结果,你又送出重金贿赂,拉拢关系。孤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一开始是不明白的,但说到后来,胡胜反应过来,问道:“殿下是想让臣做斥候?”

“不仅是斥候,会有重用,若你自付能办到,孤到了青海后会给你一个军职。但鉴于你父亲,孤是不会让你冒危险的。”

“臣民愿意。”

“切记,不但是马,只是马,吐谷浑人会怀疑。”

“喏!”

李威这才离开胡府。军资上不大好调,从东宫里将余款调出十万缗钱,让胡胜购买货物,并且暗派人手协助,包括提供牲畜车辆,让胡胜立即将货物带到青海。空缺只好等胡胜返回时,将本金纳还。

这件事无人知道,看到的是太子还在长安练兵,要么讨要物资,要得京城物价飞涨。幸好广通渠竣工,春水始发,漕运不停地将物资从江淮河南河北,向关中发送。就在这时候,丹水渠的中游再次竣工。李威还骑马过去看了看,河流是通航了,因为水源少,依是很浅,不过比原来好得多,甚至一千石船舶,只要小心也能顺利驶达龙驹寨。往上去就没有办法了,还继续从陆地,利用骡马,将货物拉到长安。这一批江汉货物到来,长安的物价才渐渐平息。

但时间拖长,开始有人认为太子是怯敌,到了长安变了卦,有意逗留长安不前。

就在议论声响起的时候,五月十八,一大早,城门刚开,李威带着侍卫就出了城。来到大营,迎着清凉的晨风,说道:“起营。”

训练了很长时间,真刀实枪战斗时,未必能派上用场。可练了比不练好,一声令下,三军立即行动起来,开始拨营。

一会儿,营地成了空荡荡的一片。

李威又说道:“出发!”

再不走,估计就有人在上面做文章了。

军号声开始在薄纱一样的晨曦中激昂的飘荡,一万多大军,带着必备的辎重,向西方奔驰而去。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踏碎了一地的碎米珍珠,然后一粒粒露珠滚入泥中不见。

离开的速度很快,只有少数百姓围观。本来长安城中的百姓还准备象洛阳一样,来一个夹道相送,可等到他们全部起来时,城门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或者眼力好的,能看到远处地平线上,一条隐隐的黑线,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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