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椅上,残歌穿着厚厚的棉衣,抱着暖暖的被子,活像个粽子,脚边的暖盆冒出缕缕热气,“不要关窗,会二氧化碳中毒的,况且那一树绯红的梅花,关在窗外岂不可惜。”
无奈的撑开窗,把一路所见略微说了一次,摇椅上的人眯着眼,黑色刘海随意耷拉在额上,白皙的面颊上冻出一片嫩嫩的嫣红。
“歌儿——歌儿——”竟然睡着了,无奈的把被子轻轻掖好,对这个人,谢展扬说不出是什么情愫,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不止这样;对老板的敬畏,没那么单纯;对亲人般的疼爱,似乎是又似乎不是;百转千回、纠结难以理清。
凝望着安详的睡颜,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看起来十六七岁,有时像三岁小孩幼稚无赖,有时又像二十五六般沉稳。活泼、任性、无理取闹、霸道竟然能天衣无缝的和善良、难以置信的果敢相溶一体。
抬脚欲走的瞬间,“咦,你讲完啦?”
谢展扬皱着眉头在此回到屋中,“还有什么事儿吗?”
残歌大大的打个哈欠,眸中立刻蒙上一层水雾,“好像没有了,你去吧!”
夜,漆黑而静谧,没有蛙叫也没有虫鸣,只有白雪扑簌簌的打落在树枝上,房岭上。
辰时三刻,打烊了。
春草和夏树正准备关门,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对望一眼,二人停下手中动作。
果然,一眨眼功夫,马队已到眼前,一行劲装两女三男大踏步走进来,为首黑髯大汉坐下大呼:“小二,烫一壶好酒,一些热菜,五间上房。”
温婉的女子出声阻止:“一般的客房就好,我们只要求安静。”转而望向大汉:“师兄,这香格里拉不同其他客栈,普通客房已经和其他客栈上房一样的价,条件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住一半客房就好,不要太张扬。”
大汉点头赞成,几人神色不一般,似在担忧什么重大事情。
香格里拉客栈里面什么人没见过,早已见怪不怪。春草、夏树是内房,急忙赶进内房准备,秋风、冬雪拿了热茶招呼客人,王朝指着小厮打点住房。
黑髯大汉手边一把镶边大刀,宽五寸有余,黑色金刚断面,上刻小小“余”字。王朝神色一凛,随即恢复了平静,秋风和冬雪已经开始布菜,几人也不客气,大口开吃,可惜那些好菜,此刻在他们口中的作用和馒头无异。
须臾,几人吃完匆匆回房,西厢立刻亮起几盏灯光,片刻之后,一切归于黑暗。
三更已过,有节奏的传来三声“咚咚咚”一短两长。
虽然穿越而来已经有八九个年头,残歌的夜猫子习惯还是很好的保留了下来,冬日适合冬眠,残歌却不急,反正第二天也是巳时才起床。
看来那把刻着“余”字的大刀很可能就是前代“刀狂”余倦生的锒牙刀,可是如此,那个黑髯大汉是谁,怎么会有这把刀的?
翌日,残歌难得早早起床,长衫、棉衣、狐裘全副武装之后,终于敢穿过院子走去大堂,忙碌的身形停下来,一眨不眨盯着门口之人。
不知何故摈弃原来那身雪白,换上满身黑衣,苏绣锦袍口一只腊梅红得触目惊心,衬得白净的肌肤越发迷人,迷离的眼中氤氲水汽尚未弥散开来,看不清什么表情,额际一抹丝质小流苏,长发随意披散,懒惫的神色更添几分女气。手中玉扇两指捏住,不冷反暖,似乎冒着袅袅热气。
“咯噔”谢展扬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几下,此等妖孽——注定不会平凡渡过一生。
一排可以装鸡蛋的嘴巴被残歌一扇,乖乖闭上,眼神却不受控制的时刻往这边瞟。
罪魁祸首玉扇遮住半张脸,“你们这样盯着人家会害羞的,都把眼睛挪开吧,可需要我帮忙?”月牙般的眼里有笑意更有凉意。
他帮忙挪开?一阵激灵,顺利把遥远的理智拽回来,各自忙碌去了。
昨夜的几个客人显然也在堂中,青色大包裹旁锒牙刀静静地趟在桌上,残歌眯着眼扫了他们几眼,两女三男,为首的应该就是那带刀客,三十来岁的面容,宽眉大眼,脸色幽黑,体格健壮,一把美髯尤其惹眼。右侧两男子年纪相对较小,其一眉清目秀,年纪在十一二岁之间,还是一个孩子,只是眉间隐隐有沉重之色;旁边那位身形略微高长,却是一脸深沉,想是江湖中人。左面女子约摸二十有三,恰是昨夜开口之人,浅绿衣衫并不华贵,却很得体,圆脸略微有点婴儿肥,秀雅可人;下坐女子面黄肌瘦,似有病态。
残歌暗中打量他们,绿衫女子亦瞟向残歌,暗暗揣度,这般气度不凡的人儿会不会是冲我们而来,万事小心为上。
淮城的风呼呼地刮,欲罢不能,“这种天上路也真有得受的,除非必要,没人愿意和自己过不去。”似是告诉他人,又似自言自语。
飘落的雪花不知倦怠,扬扬洒洒,天空阴霾欲哭,直觉告诉残歌,有什么事已经悄悄发生了。
“师兄,我们赶快吃完上路吧!时间不早,再也搁不得了。”绿衫女子回头看了一眼残歌,凝眸微笑,黑髯大汉未语,只不住点头同意。
五人结账离开,残歌干净的水眸中有些许不忍,以及深深地无奈,“屠夫,酉时你去城外看看,如果能帮忙的就尽量帮吧,只是一点,不能透露你的身份,也不可带人回来。”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但愿吧!”默名的愁绪,谢展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他知道,以他的心性,如此吩咐,必定是有事发生。
残阳似血,照在城外密林上,映出斑斓的瑰丽,马蹄声由远及近,溅起弥天粉尘,四骑渐渐由远及近,急促的踢踏声显示他们在赶路。正是香格里拉投宿的几人,不知为何此时才到城外。
“扶风姐,为什么我们不早点启程,要在城里等到申时再赶路啊?”小少年开口问道,这样急着赶路,小小年纪怕是有点吃不消。
被唤扶风的正是那绿衫女子,马儿快速的奔驰带起烈风煦煦,吹动披肩长发,似血残阳下显出格外诡异而魅惑。珠圆玉润的脸颊上大滴大滴的汗散落在风中,弥撒在五色余辉中。
马蹄嘶鸣,瞬间,暗箭如撒般夹杂着刺耳的风声传来,长箭插进肉中,发出沉沉的钝响,顷刻前飞奔的马匹不甘地倒下,熠熠鲜红浸染密林中厚厚的枯枝杂叶。少年被突然的变故惊得一阵恶心,滚下马背,其余几人早已和黑色身形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地狱般的厮杀终于结束,少年之看见触目惊心的红色,漫天满地的红色,眼睛能及的地方,扶风姐姐披散的长发铺在地上,最柔软的水草也不及此刻的飘逸,黑亮依旧的发下觺觺细流涓涓而来……
少年只觉得口干舌燥,像什么东西卡在脖子里,吸不下去吐不出来。黑衣人早翻便四人的身体和包伏——没有,他们慢慢地靠近,手中明亮的刀闪着幽光,□在外的眼中溢满杀气。
少年仿佛忘了痛忘了逃,瞪大着双眼看着黑衣人,无声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手起刀落,一切归于平静。
等待中地冰冷并未来,身体一轻,大脑昏眩,不醒人事。漫天满地的红色……黑亮依旧的发下觺觺细流涓涓而来……血、铺天盖地都是血……
“血,好多血……”少年猛地坐起来,豆大的汗滴,昏暗的光线,模糊的身影,澎湃却夹杂着悲天悯人的筝音,若隐若现的歌声: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少年虽没听懂曲子唱的是什么,依旧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沾在棉被上,他明白,扶风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的路自己得一个人走。
身影渐渐靠近,黑色锦绣越发清晰,“你醒啦!”
低低的声音,压抑着情绪,精致的五官凝滞着悲痛,暝暝中一股亲切感,“是你救我的?”
残歌不语,算是默认。
“扶风姐姐、扶风姐姐他们……他们……是不是……”少年纯粹眼中泪花充溢,他却咬着牙不让它掉下来。
悲到尘埃不语。
“我知道了,谢谢你。”片刻之后,“我……我能住在这里吗?我知道这样会麻烦你们,不过我可以学做活,我可以……我可以……”
声音越来越低,渐如蚊蝇。
“屠夫,你看着安排吧,等风声过了再带他回去,给他一个新的开始。”再也不忍,交待几句,大步流星地离开,握着折扇的手由于用力过重,指节呈苍白色。
手中血玉在月光下泛出盈盈蓝光,“残歌,你一定要帮我保住这块玉还有那个孩子。”
“你我素未平生,我为什么帮你,你又凭什么相信我?”
“呵呵,我说凭直觉你信吗?”
冬日下午,雪白的地里,飞扬的头发,诚挚的面容,“不用救我们,只要你答应帮我照顾崔阳就好。”
雪后,天终于放晴,一如那女子的脸,干净、真诚。
作者有话要说:被怪我拿若明做内容提要,真的很喜欢他,没办法!不过,我可没说他是第一男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