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身躯挺拔,玉面朱唇,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着水墨长衫,雍容华贵,闻言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又是你这个不开眼的东西!”
寒浞大怒,霍然起身,扬眉冷笑道:“不过是个只会背后偷袭的小人罢了,来来,小爷与你大战三百回合!”衣袖蓬然鼓舞,正欲发难,忽觉心口一痛,登时冷冷涔涔,气力全无,又瞧见那男子戏谑鄙夷的目光,急怒攻心,竟险些昏厥。
冯夷见势不妙,忙上前拱手大笑道:“不知太子登门,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说着,目如铜铃,瞪着那遣使龙兵:“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给太子看茶让座?”忙有龙兵殷勤来引。
“太子?”路人甲眉头一皱,心道:“这男子便是北荒太子梼杌么?”但瞧寒浞与梼杌不共戴天的神情,心中不由添惑。梼杌天资聪慧,悟性极佳,年纪轻轻,修为便已达到仙级高手。十五岁那年,他便赤手空拳,亲上蔓联山,将族内第四凶兽墨角独云豹抽筋剖骨,自此威名传扬,更被视为下任北帝的不二人选,在族中威望甚高。寒浞乃天帝近臣,两人并无交集,却不知为何会引起争斗,疑惑向寒浞瞧去。
寒浞苦笑一番,心知隐瞒不住,便将经过细细与三人低声诉说。原来,路人甲四人自孟津酒馆离去后不久,寒浞便风尘仆仆赶到。接到堂倌传信,知晓他们已往九曲宫而去,便在酒馆稍事休息。事无不巧,正与梼杌毗邻而坐。两人俱是四荒新近崛起的少年才俊,自然是意气风发,心高气傲,一语不合,便大打出手。战了几百回合,却是不相上下,寒浞忧心路人甲数人,无心恋战,便跳出战圈,舍他而去,不曾想梼杌却在背后施与偷袭,寒浞毫无防备之下,登时身受重伤,幸好他功力深厚,勉强逃脱。两人却也因此结下了深仇。
司弈听罢,扬眉怒道:“他奶奶的,这等小人忒也可恶,待小爷扒了他的皮!”伏衣仙子和南帝商羊俱是死在纪伯宁奸计之下,他由此平生最恨小人,目光凶狠凛冽,朝梼杌冷冷瞧去。
梼杌正与冯夷执手畅谈之时,忽觉背后亮起一道冷冽无匹的光芒,念力灵识竟与自己不相上下,不由暗自心惊,扭头瞧去,一个俊俏少年正冷眼瞧着自己,上前抱拳微笑道:“不知这位兄台是?”
司弈冷冷一哼,重重吐了口唾沫,将头扭到一边。路人甲歉然笑道:“我这位兄弟不大喜于与人交谈,还请太子见谅。”
梼杌眉头微皱,颇有些不悦,他在族中素来处于众星拱月的地位,何时遭受过这等冷遇,只是眼下水伯在侧,自是不好发难,只得勉强笑道:“原来如此。”
雪苑仙子一双妙目自梼杌进来,一直不离左右,爱慕钦仰之心溢于言表。伯益虽然木讷,但如何瞧不出来?心中抑郁更甚,垂首低眉不语,只觉心如刀割,万分难受。司弈见状,对梼杌更是忌惮嫌恶。
冯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是知晓众人心中想法,哈哈笑道:“太子和诸位少侠皆为黄河水患一事而来,当同心协力,共解难题才是。倘若因此事惹得天帝陛下不顺心,怕是少不了一顿训斥。”目中精光暴闪,斜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梼杌,似在提醒他大局为重。
梼杌一凛,心道:“若我能将黄河水患一事解决,得到天帝赞许,登临帝位便会有更大的把握,届时......”目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芒,躬身道:“水伯说的是,梼杌受教了。”
冯夷赞许点头。若换做其他人,面对太子躬身施礼,必定会惶恐不安,水伯却素来磊落坦荡,不屑于矫揉造作,只是心中对梼杌赞赏又多了几分。
梼杌又道:“黄河水患传到少阳城伊始,父王便寝食不安,忧心忡忡,遂派遣梼杌来九曲宫拜谒水伯,不曾想路途之上有事耽误,因此迟来,还请水伯莫要见怪。”
冯夷默然道:“黄河水患,小神罪孽深重,陛下非但不加以责罚,反而令太子亲往,此等恩德,小神如何消受得起?”想起梼杌话语,疑惑道:“不知太子在途中遭遇何事?”
梼杌踌躇片刻,冯夷笑道:“既然太子有难言之隐,小神也就不多问了。”梼杌摇头道:“非是梼杌有难言之隐,只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梼杌怕说将出来,必定会在族内引起震动,这才......”猛一跺脚,咬牙道:“罢了,罢了,此事入得水伯与诸位兄台耳中,只须无人传扬,应无大碍。”遂将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黄河水患一事传到少阳城中之后,北帝当康当即派遣梼杌前往黄河九曲宫。梼杌从少阳城出发,马不停蹄,疾驰奔行,不过三天的功夫,已赶到武陟城。月落星沉,暮气蔼蔼,梼杌便和众随从一起歇息在驿站之中。不曾想夜半之时,忽听窗外发出一阵奇异叫声,便叫醒众随从追随而去。暮色之中,依稀可见一只巨大怪兽双翼招展,背上似乎驼了一个壮年男子,以极快的速度急掠飞驰。
梼杌心中惊奇,率先施展御风之术,紧紧追随其后。一路翻山越岭,跨溪过河,不知疾驰了几百里,抬眼望去,黎明渐起,前方却忽然失去了那怪兽的踪影!梼杌只得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心中万分诧异,心道:“我的御风之术在族中可谓数一数二,不曾想今日却连个畜生都追不上。”心中羞愤交加,正自心思百转间,忽听身后一个男子声音冷冷道:“你是在找我么?”
梼杌大惊,忙扭头看去。身后百丈外一个红发赤身的高大男子随意地坐在一只巨大怪兽背上,似笑非笑,正戏谑地看着他。眼神冰冷,似是睥睨一切;面容冷酷,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杀气,似是从炼狱里走出来的浴血杀神。座下怪兽状如雄鸡,赤尾黑翅,巨大双翼上滴溜溜悬挂着几颗人头,鲜血兀自冒着热气,“滴答”滴落在地上,在静谧的夜空中显得分外诡异。
梼杌定睛瞧去,不由魂飞魄散,失声叫道:“小五,石天......”喃喃地叫出五六个人的名字,却原来都是从少阳城伊始便追随自己的手下!心中陡然一沉,呼吸呆滞,如堕无底深渊,无数寒意顺着脊背瞬间爬满全身。
那红发男子修长手指轻轻撩拨着怪兽翼下滴血人头,嬉笑道:“怎么,知道我是谁了?”
“你,你......”梼杌心中惊惧更甚,骇异,绝望之情无以言表,浑身剧颤,“你是不周神康回!”
那男子哈哈狂笑道:“既然能认得本神,想必能耐也是不小。”忽地笑声一顿,声音转冷道,“来,让本神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竟敢打我的主意!”话音未落,不见如何动作,一道冷冽无匹的真气倏地喷薄而出,疾逾流星,迅如闪电,如蛟龙怒舞,寂静山谷中登时轰隆之声大作,如无数狂涛骇浪拍岸而来,雷霆万钧!
梼杌脸色剧变,凛冽真气未及身前,已觉察到无边压力,似山岳压顶,狂涛急袭,胸口登时如遭电击,危急之时,忙收敛心神,足尖疾点,纵身飞掠。忽觉小腿一凉,一阵痛彻骨髓的疼痛登时袭来,鲜血如注,咕咕喷薄。梼杌心中大骇,只觉高大身躯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倏地高高飞起,又重重落在地上,眼冒金星,疼痛万分!
“难道这就是神级高手的一击之威么?”梼杌万念如灰,此时方知自己先前竟像井底之蛙般,自视甚高,当真可笑,却连康回的一招都躲避不开,匍匐倒于地上,想要挣扎着站起,无边疼痛登时袭来,又重重摔落在地,溅起尘土漫天。
风声大作,衣袂破空之声磔磔响起,梼杌艰难抬头望去,不周神康回负手立于数丈之外,眼神冷酷冰寒,似是在看一具尸体般,冷冷道:“说,你究竟是谁?”
梼杌身为北荒太子,素来尊贵高崇,何时落得个如此下场?眼下性命垂危,心中惊惶骇然,颤声道:“我,我.....”
康回眉头一皱,冷哼道:“婆婆妈妈!”目光凌厉邪恶,一道真气破舞怒射,正中梼杌身侧一株苍槐。“轰隆”巨响,苍槐摇晃片刻,巨大躯干登时爆碎开来,无边碎屑尘土纷纷扬扬,气势万钧,强大力道反弹而至,梼杌身躯如断线纸鸢般腾云驾雾飞起,又重重仰面跌倒于地,只觉五脏六腑似被摔碎一般,骨骼剧痛无比,额头冷汗簌簌而下。
“咦,你是北帝的儿子?”康回目光落到梼杌腰间一枚黝黑令牌上,吃了一惊,自言自语道:“本神虽不惧那当康老儿,但将他的宝贝儿子宰了,惹得那老疯子不高兴,那与老子的大计便大大不妙了。”瞥眼瞧着拿疼得死去活来的梼杌,轻笑道:“小子,看在你老子的份上,本神今天饶你一命,滚罢!”
“不周神康回?”屋内众人齐齐一震,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