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端不愧为南荒神兽,距松果山百里的距离,一路上翻山越岭,跨溪越河,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松果山已近在眼前。
此刻天已大亮,路人甲趁角端驻足的功夫,小心翼翼地站立在角端宽厚的背上,极目眺望处,只见山峰绵延不绝,如巨蛇般在空旷处蜿蜒不已,在旭日光辉的照耀下蒙着一层圣洁的光芒。偶尔山间有几只黑羽红爪的鸟儿飞过,扑棱着震飞片片落叶,间杂着清啸的鸣叫四处飞舞。山麓间不时传来强劲的水流声,想来是哪个河流发源于此,一路东去,流入茫茫东海之中。
“角端兄,原来南帝他老人家闭关的地方这么美,难怪他一身修为通天彻地。”路人甲看了半晌,忍不住赞道。
角端仰天一阵嘶鸣,似是非常赞同路人甲的话。
蓦然想到南帝惨死山林,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路人甲刚升起来的兴头瞬时熄灭,轻轻抚了角端脖间的鬃毛,轻声道:“角端兄,咱们上山去吧。”
角端点了点头颅,蓦地前肢起地,带着一阵风冲上山去。上了山,路人甲顺着水流方向一直曲折往上游走,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尽头。驻足远远望去,正有一汪潭水横跨在山腰,碧绿之色一览无遗。潭水前竖着一个石碑,路人甲策动角端离得近了些,只见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碧水潭。
“角端兄,看来此处就是前辈闭关的地方了。待我去开启机关,早日帮前辈完成遗愿。”路人甲从角端身上跳了下来,走到潭水边,小心翼翼地默数着倒退了九步,然后照着南帝所说的右手轻轻叩地三下。
叩地完毕,路人甲紧张地盯着碧绿的潭水,心里暗自期盼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正在他焦虑不已之时,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从水底传来,碧水潭中心处逐渐地冒出了一小截尖石,随着轰隆的声音渐渐加剧,水底露出的石块越来越大,俨然是一座小山峰模样,将整个碧水潭倏地填满。半晌,阵阵巨响终于消寂。
路人甲定睛望去,水中突起的小山最下面,有着一个略呈拱形的圆洞,看那模样,仅能容两人并排而过。朝阳顺着山洞外围洒射进去,洞里积水熠熠闪烁着光芒。
路人甲喜道:“就是这里了!角端兄,咱们进去吧。”话音刚落,突然察觉到一阵婆娑的声响在自己身后轻轻抖动,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气势漫天铺地而来,直压得他一个趄趔,双膝差点着地。
路人甲心中暗呼糟糕,情急之下一个翻滚向前闪了开去,起身之时正巧堵在山洞口。趁着翻身之际,抬眼瞧去,只见前方三四丈处冷冷矗立着三个黑衣人,手持大刀,竟和昨晚偷袭南帝那人一般模样,黑巾蒙面,黑衣缠身,眼神空洞无神,浑身上下不带一点生机,只是冰冷地看着路人甲,仿佛是在看一具尸体一般。
路人甲暗自责怪自己大意,竟没有想到纪伯宁那老贼居然会在此守株待兔,伺机一网打尽。心里苦苦思索着对策,自己死了也不打紧,若是没有将纪伯宁的阴谋告之大祭司,到时候南荒百姓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四处张望了地形,碧水潭所处之地乃松果山最为平坦的地方,方圆三两里一览无遗,除了几颗稀稀落落的松树,竟连大一些的石块都不多见,遑论藏身?身后的山洞倒是藏身的好地方,只是如果真的钻了进去,只怕前有铜墙铁壁,后有追兵堵截,想不死也难了。苦苦想了半天,竟没有想出一个可行的方法,只能在心里暗自咒骂着奸诈的纪老贼。
“反正今天断无幸存之理,死也要死的有骨气一点,将来九泉之下才不会被前辈所轻视。”想到这里,路人甲心中的惊惧减缓了许多,调整了狼狈不堪的姿势,改为斜靠在山壁上,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那三个黑衣人,看那架势如同是在等死一般。
谁知过了半晌,那三个黑衣人仍旧是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不动,只是三双眼睛却是死死盯着路人甲,如若不然,路人甲定要以为他们已经没了呼吸。
路人甲渐感不耐,扯着喉咙大声喊道:“喂,你们三个走狗,赶紧过来收拾小爷啊,小爷许久没有活动筋骨,正好你们来给小爷挠挠痒!”说完,还双手叉着腰哼了声,傲视睥睨的姿态一览无遗。
三个黑衣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是站立不动。路人甲瞧得一阵头大,又叫道:“打也不打,走又不走,你们到底是想要怎样?”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刺耳的笛声从天际传来,笛声中似乎带有些许魔力,路人甲乍一听之下,只觉得这声音直穿耳膜,随之而来的是头痛欲裂的眩晕感。与此同时,三个黑衣人也开始动了起来,不再像先前一般毫无生机,空洞的眼里似乎有了神采,闪烁着阴狠的光芒,高举虎头大刀,以极快的速度向路人甲冲来。
“定是有人在吹奏笛子操纵这些黑衣人!”路人甲强忍着难受之极的头晕脑胀,快速地从衣襟上扯下一块布塞进耳朵,头痛欲裂的感觉顿时减轻了不少,边夺路而逃边叫道:“他奶奶的,老子这身衣服穿了三个月,等这事了,一定要找纪伯宁那老贼算总账!”
话音刚落,那刺耳的笛声明显略一停顿,接着曲调蓦地提高了八度,路人甲正在窜逃的双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任他怎么堵着耳朵都无济于事,渐渐地神识变得模糊,眼看三个黑衣人已经举刀砍来,他心里不由暗呼道“小爷今天完了”,千钧一发之时,一阵慵懒娇媚的女子声音传来:“
小弟弟,你不提那纪伯宁还好,一提他,他的这些手下自然不会让你逃生啦!”
路人甲头龇欲裂中,忽然听到一阵悠扬舒缓的声音传来,那刺耳急促的笛声瞬间被冲垮,进而被压制于下风。随着笛声渐渐地充耳不闻,三个黑衣人也没有了声息,像先前一样呆呆地提刀站在那里。
路人甲心中一喜,暗自说道:“看来小爷今日命不该绝。”一个骨碌爬起身来,大声叫道:“多谢姐姐相救!”
突然一声沉重的叹息从林中传来,伴随着嘶哑的声音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帝女降临。此乃南荒族家事,慕瑶仙子又何必多管闲事?”这苍老的声音不知用了什么功法,竟是忽远忽近,难以判断说话之人的具体位置。
又是慕瑶仙子!路人甲呆了一呆,昨日在太华城她已经救了自己一次,今日又来相救,究竟是何用意?昨日看那太华城众人对慕瑶仙子如此惧怕的模样,显然此女行事极为狠辣,但惟独对自己屡次相助?路人甲摇头苦笑道:“小爷打伤了她的鸣蛇,她救助自己,也许是为了更好的折磨自己吧。但无论如何,总比在还未完成前辈心愿之前死于非命强的太多。”这样一想,心里倒踏实了许多。
那慕瑶仙子咯咯笑道:“厉大先生,你说这是你们南荒族家事,那我是否敢问这少年姓甚名谁,乃南荒哪一族那一支的子弟?你若能说得上来,本仙子即刻就走,绝不再插手此事。厉先生以为如何?”
两人遥遥相对,都不曾现身,路人甲也只能凭着声音判断两人的大致方向,心想:“这慕瑶仙子行事果然极为大胆,竟连堂堂南荒大长老都不惧。”
半晌无语,许久,林间终于再度传来厉先生苍老嘶哑的声音:“这少年姓甚名谁,老朽确实不知。不过他身下的角端兽是我南荒上古神兽,乃我族失踪二十年的商南帝之坐骑。商南帝自二十年前闭关之时便了无踪影,天下皆知角端与他形影不离。但此刻他的坐骑又重现四荒,可知南帝陛下定然是遭了谋害。而这少年纵然不是主谋,只怕也脱不了干系。纪长老昨日听说此事,极为震怒,立刻派出南关十二骑捉拿他。纵然仙子能庇佑他一时,又焉能庇佑他一世?不如让老朽将此子带回南禺城,也好让纪大长老时时刻刻念着仙子的恩德。”
“你这老头,倒真会血口喷人!”路人甲怒极反笑,正要出口相讥,耳边突然传来慕瑶仙子的清零笑声:“俊小子,你可千万别往下说啦。”
路人甲蓦然一惊,暗骂自己愚蠢,此刻南帝被害一事尚未泄露,如果自己将此事说了出来,难保纪老贼不会在天下人面前反咬一口,那南帝的血海深仇倒真是难报了!心下稍安,朝慕瑶仙子所在的方向一抱拳道:“多谢姐姐。”
慕瑶仙子娇哼一声道:“你打伤了本仙子的鸣蛇儿,这笔账待会儿再找你算。”
路人甲微笑道:“那在下就恭候姐姐了!”
厉先生沉默半晌,嘶哑道:“既然慕瑶仙子一味相护,老朽就此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慕瑶仙子咯咯笑道:“厉先生慢走。若是那纪伯宁问起,你大可说这小子打伤了我的坐骑,本仙子正要找他算账,因此才误了先生的好事。不送啦。”
厉先生道:“仙子高义,在下铭记在心。”顿了顿,又犹豫道:“纪长老的南关十二骑已在数历山,钟山,泰器城,尧光城一带布下重重埋伏,这小子修为全无,前去南荒,定是死路一条,若仙子有意,不妨劝劝他。”
路人甲一阵疑惑,这厉先生既是纪伯宁派来狙杀自己的,又何故倒过来泄露敌情?不过想到纪伯宁在南荒谋君弑主,倒行逆施,定是惹得天怒人怨,有仁义之士义愤填膺,倒也不是不可能。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抱拳感激道:“多谢先生相告,在下铭记在心。”
慕瑶仙子笑道:“若是厉先生在南荒郁郁而欢,何不前往有扈国?”
厉先生一愣:“有扈?”顿时一悟,抚胸道:“多谢仙子指点。”一声清朗的长啸自林间传来,三个黑衣人身躯蓦地一震,转身几个跳跃,消失在了丛林中,渐渐地了无声息。
路人甲松了口气,暗叹自己真是福大命大,自昨日几次遇劫,均有贵人相助,前是南帝商羊,这又是慕瑶仙子。抬头朗声道:“今日多谢姐姐了。”本想请她现身一见,但不知慕瑶仙子与南帝是敌是友,南帝的遗物都在洞中,若她不怀好意,怕是自己又辜负了前辈的良苦用心,遂作罢。
慕瑶仙子似是瞧破了他的心思,咯咯娇笑道:“傻小子,姐姐今日冒着天大的风险救了你,你就不请姐姐过去一叙吗?”
虽然路人甲不曾瞧见她的模样,但她声音甜腻入骨,眼前却仿佛显现出了慕瑶仙子亦嗔亦娇的模样,不由心神一荡,差点就出口答应了,但一想到自己还有重任在身,只得为难道:“这......”
“犹犹豫豫的,亏你还是个男子汉。不就是商羊的那点破东西吗?本仙子还不稀罕看呢!呆小子,姐姐走啦!”慕瑶仙子远远娇哼了声,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渐渐地远去,终是又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