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寺既为国寺,占地极广,我记得昨天来的时候从大雄宝殿走到我住的禅房用了半个多时辰。今天白天,又走了一遍,除去假装停下观赏的时间,还是花了半个时辰左右。现在我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出大业寺。
入夜,待翠缕和雪鸾睡着了,我悄悄起床。推开房门,房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我摒住呼吸不敢动,生怕惊动两个丫头,所幸只有翠缕翻了个身,雪鸾连动都没动。
夜凉如水,月光如匹练般的洒在地上,照得夜晚的大业寺格外清楚。我暗暗叹了口气,如此明亮的夜晚,要想悄然走出大业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逃婚岂非就是一件难事?谁又能保证我的逃婚旅途一帆风顺。
这样一想,眼前的难题似乎不是难题了。于是,我正大光明的走了出去。
禅院里没有一个人,我不由失笑。即便有几个当值的僧人,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禅院之中香客虽多,却都在睡梦中。即便碰到人,我就说自己是出来方便的,又有谁会怀疑呢?
万籁俱静,我只要小心一点,很快就能完成今晚的任务。
虽说现在这个时候,这里不会出现什么人?但是我还是加快步伐,警惕的张望着四周。忽然间闻到一阵桃花香,大概是我白天见到的那片桃花林到了。穿过拱门,果然看见满树桃花在月光下恣意绽放。昨天看上去还含苞待放的桃花此刻在洁白的月光下显得那样耀眼,就像一个害羞的姑娘回到自己的闺房尽情的展现她傲人的美丽,一时间光芒四射。
我心中感叹:为什么从前我从未发觉月色下的桃花如此妖艳呢?忽然间发现桃林中人影闪动,我心中一惊,赏花的兴致全没了。一闪身藏在旁边的阴影中。
只见那人在桃林中徘徊,一会儿闻闻这朵,一会儿嗅嗅那朵。月光下,一身白衣,步履轻健,倒显得飘逸不凡。
我心中暗自懊恼:这个花痴,怎么会半夜出来赏花呢?要绕过桃花林而不被他发现似乎不太可能。也不知道他要赏到什么时候。看来今天只有先回去,今后再伺机而动了。
我见他沉醉花中,心道:这人如此爱花,只要我小心点,想必他也不会发现,现在他背对着我,我慢慢的往后退去,出了背后的拱门,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打定主意,我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后退去。就在我即将大功告成之际。那白衣人忽然转过身来朝我长揖,道:“月之皎皎,桃之夭夭,如此良辰美景,小姐为何急着离去?”
那人既已发现我,躲躲藏藏的反倒惹人怀疑。我只好从阴影中走出来,心中却还没有想到好的对策,在这个地方用“方便”一说似乎很难取信于人。
此时在明亮的月光下他面对着我,我才发现这白衣男子似乎就是昨天桃林中的人。这人倒真是爱花成痴。
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那人又道:“小姐急着离去,难道是在下唐突佳人?”
我愣了一下,心道:说他唐突好像不行,太容易让人起疑,这么晚了,一个千金小姐跑来桃林还说别人唐突;如果说没什么,难道要和他在这里赏花吗?
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虽拿不定主意我面上却不露神色,仍是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只因我知道如果我不说话那人就一定会说话,到时再随机应变吧。
那人见我不说话,竟然又是一个长揖,道:”定是在下刚才冒犯了姑娘,在下本应就此离去,但如此深夜,在下恐姑娘独自一人在此不妥。所以,在下只好冒昧和姑娘共赏桃花,还望姑娘见谅。”
那人罗罗嗦嗦一大堆话,听的我不胜其烦,心道:“看来这人不但是个”花痴“,还是个酸秀才,今夜运气不好,不如就此作罢,再说时间久了怕两个丫头发现了。”
注意已定,我拿出一个千金小姐该有的语气来,道:“公子多虑了,小女子只是见月色美好,忍不住出来赏月,如今天色已晚,小女子也该回去了……”
我话还未说完,只听一人大声道:“着火了,救火呀!”
我抬头望去见远处火光冲天,看来火势不小,心道:“如此一来,雪鸾和翠缕定是要醒了。”也顾不得再理那人,回头便往我住的禅房跑去。
刚走没两步,忽觉眼前一花,那人竟然挡在我面前,刚才他明明还在桃林,而我在拱门门口,怎么一转眼就到了我面前呢?
那人道:“二小姐,你住的禅房也着火了,小姐乃千金之躯不如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我还没有反应,那人就已经拉着我向观音殿走去。而我竟然跟着他走,我使劲想甩开他,却发现那只手软软的没有力气。加上他走的极快,我竟然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不一会儿,我们就已经到了观音殿,整个大殿空无一人。此时,我才顺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二小姐?”口气已经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礼仪和风范了。
那人看了我一眼,道:“有趣,有趣,在下萧宣远。”
我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平静的道:“可否麻烦萧公子送我回禅房。”
有求于人总要礼貌点,希望雪鸾他们三个没发现我不在了才好,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总要试一试吧。就在此时,我听到了雪鸾的声音:“好像是藏经阁着火了。”
雪鸾来了,那就代表他们已经发现我不在了,否则要出来也会是唐剑,怎么会是雪鸾?
因为雪鸾和翠缕是寸步也不会离开我的。
萧宣远笑了,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看来姑娘不能呆在这里了。”说完拉起我就走。
我跟着他快步疾走,心思却没停:萧宣远怎么知道我不能在观音殿让雪鸾发现,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路上,人渐渐多起来,都是提着水桶救火的。不过这些人忙着救火并没人理会我们。
终于到了藏经阁,藏经阁果然火势冲天。那火明显是从里面烧起来,藏经阁乃是寺院重地,里面都是重要的经书,如此忌火的地方大火怎么会从里面烧起来呢?看来是有人故意纵火。
忽听萧宣远道:“看来今晚不只会着火。”又拉起我往前急走。
我也不再挣扎,反正他看上去对我也没什么恶意,再说我自己走怕会此时和雪鸾他们打照面。重点是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所幸听之任之,反正他总会说出他的目的的。
没多久我们就到了大雄宝殿,里面依旧空无一人,看来连这的人都去救火了。
萧宣远道:“二小姐在这里等等吧。”
“等等,”我道。
“怎么,难道二小姐不敢一个人呆在这儿,那可为难在下了。”说着,萧宣远居然真的面露难色。
我不理会他的话,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二小姐?”
“就为这个?二小姐你可知道这寺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达官显贵。”
“达官显贵最爱的是什么?攀关系!”萧宣远摇头晃脑的笑了一下:“昨天,就有人把你的底儿摸得清清楚楚了,你马上要嫁给高丞相了吧。”说罢,人影一闪消失了。
我独自站在那里,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心道:“原以为到了大业寺,只要瞒过雪鸾他们三个,就可以大功告成,却不知把自己推到了一座更加牢固的牢笼。这些达官显贵哪个不和高丞相沾点关系,就算没关系的还不想着法儿的拉拉关系,这大业寺岂非处处是监视我的人?
我转过身看着高大威严的佛祖金像,自言自语道:“佛祖啊佛祖,如今我身陷牢笼,您若真有善心就帮我脱离苦海吧。”然后俯身拜倒。
忽然间听见外面有很多人跑步的声音,有一人喊道:“快去看看,别让贼人跑了。你们几个到配殿去看看!”
我心中一惊,看看四周。见供桌垂下长长的帷幔,心道:佛祖,今日事态紧急,权在你脚下暂避一时。掀开帷幔钻了进去。
我在供桌下听见众人在外面踢踢踏踏走来走去的搜,心中万分紧张,盼望他们早早搜完。
只是由于这大雄宝殿面积过大,半天还没搜完,我蹲在供桌下面双腿早已又酸又麻。实在忍不住只好稍稍动动身子,缓解酸麻,我扶着墙慢慢动了动,手中竟然摸到一个凉凉的东西。那形状似乎是门上的扣环,只是要小一点。
好不容易,外面的人走了,我掀开帷幔让光线照进来:果然是一扇门,只是那门只有常门一半高。
我心中一喜:说不定这里是个秘道。那我的逃婚计划就要容易多了。
我拿起一盏灯,蹲在桌下轻轻推了推,那门无声的打开了。
我尽量把灯朝前举,看见一道阶梯,可是远处还是黑洞洞的,似乎又远又深。
我蹲在那里,不由得有点害怕,可是机不可失,以后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想想高丞相,看看这个黑不见底的洞,我把牙一咬:至少我还有这盏灯,不如下去看看,反正雪鸾他们已经发现我不在了,不如趁此机会逃走。
这样一想,心里似乎没那么怕了。我举着灯,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下去。眼前看到的景象越来越多——这真的是一条地道。
地道的尽头虽然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似乎永远看不到光明。可是我却满心欢喜,因为我知道,只要穿过这黑暗我就能走向自由了。
可是就在此时,忽有一阵风吹来,灯灭了。
这地道里怎会有风?
我转身四处张望。眼里却只有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我分明听见一个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