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并行。
准确的说，是三人乱行。
厉晙在前步履沉稳，江少曦和厉念在后，一大一小嬉闹着左跑右窜。
北大街上小吃杂耍也是不少，两人虽是走马观花，却不亦乐乎。
厉念显然很少被带出来玩，一路上对着小摊小贩好奇地指指点点，看到什么喷火、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杂耍更是惊呼不止，江少曦便很有兴致的给他一一解说，说到兴奋处几乎是手舞足蹈的给厉念做演示，惹得小家伙嘻嘻的笑。
“江叔叔，你看……”厉念忽然大叫，指着一个方向。
江少曦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个举着冰糖葫芦的小贩，那冰糖葫芦一串一串聚成一大团层层叠叠，厉念显然没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冰糖葫芦军团，目光中露出来一些惊讶感叹，一些企盼渴望。
江少曦呵呵笑着，牵着他走过去，给了那小贩几个铜板，拿了两串，一串给厉念，一串自己放进嘴里啃着，正准备回头，江少曦想了想，又递给小贩两个铜板拿了一串，这才带着厉念赶着追上前头已快没入人海的厉晙。
“厉大哥，等等……”江少曦呼喊着前头的厉晙。
厉晙的脚步一顿，转回身，就见一大一小手里攥着冰糖葫芦正吃得欢乐，他皱了眉，刚要训斥厉念又吃甜食，就看到江少曦一脸献宝的样子递过来一串糖葫芦。
“厉大哥，给你。”声音热情至极。
厉晙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江少曦总有办法让他不知所措。
“你自己吃就好了。”厉晙缓过神，很客气道。
“哈，我已经有了，厉大哥你别跟我客气啊……”江少曦举了举另外一只手里已吃了小半的冰糖葫芦。
“给厉念吧。”厉晙姿态刚好的微笑。
厉念一点也不了解他爹的窘境，学着江叔叔的动作也是举了举手里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一脸糖渣的笑，“爹，我也有哒。”
厉晙的嘴角有些抽搐。
面前还是那串糖葫芦。
厉晙斟酌着正要说其实我不喜欢吃糖葫芦，江少曦已经把糖葫芦塞进他空出的右手，热切道：“厉大哥，你尝尝，真的很好吃的。”
厉晙抬眼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拧着眉头，其实，要忽略面前两个人四只眼的期待目光并不很难，只是，今天，还是别让人不舒心了吧……他犹豫了片刻，缓缓抬手，上刑似的把手里的糖葫芦放到嘴边，轻轻咬下一块，快速咀嚼一番，咽下去，太过急切，都没感觉到是什么味道，只是嘴里残留一些酸酸甜甜。
自己这样一个大人，却吃小孩子的东西，真是……
厉晙绝不承认自己的脸有点热。
“厉大哥，怎么样，好不好吃？”
“爹，好吃吧？”
这边一大一小还不忘询问吃后感……
“咳……”厉晙似乎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四周有没有注意到这边，没有，于是他点点头，对着一大一小轻轻“恩”了一声。
一大一小顿时“耶耶……”笑的开心。
厉晙看着两人的笑脸，心里莫名就是一阵温软，一直带着面具在朝堂里左逢右迎，希望在力所能及内保得一家安稳，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自己了，他转头看向那个大的，正围着自己跟厉念玩老鹰捉小鸡，江少曦，你以后，就这样做我厉晙的朋友吧，至少我可以尽力，让你平安。
厉晙俊朗稳重的面上露出了一些轻快地笑，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
三人越走越远，渐渐离开了街市闹区，往郊外行进。
江少曦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厉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厉晙脚步一顿，声音带了些沉重，“去看一看厉念的娘亲。”
怀里的厉念也不再嬉笑，一脸认真，小声趴到他耳边道：“今天是娘的忌日。”
江少曦怀里抱着走累的厉念，闻言一愣，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三番两次去厉府都没见到女主人，原来……再看前面穿着暮沉沉黑衣步履稳重的厉晙，就起了些感伤，不自觉的便抱紧了怀里的厉念，低声问道：“你娘，什么时候走的？”
“在我出生的时候。”厉念小小年纪，也知道娘是好的，虽然，“我不记得娘长什么样子，爹也不跟我说。”
江少曦还想问些什么，却见前面的厉晙已经停了下来。
到了？
面前是一片花海，只是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突起，前面有块石碑。
到了。
温暖，舒适，美丽，一点也不像普通的那种坟茔，凄苦零落。
“厉念，过来。”厉晙缓缓走近那石碑，轻声道。
江少曦弯着身子放下厉念，厉念蹦跳着进入了花海。
厉晙打开一路上一直提着的木盒，里面是一些编织的新鲜花环，五颜六色，烂漫迷离，他缓缓取出，一个一个摆好放在石碑一侧，又拿出一些纸钱放进石台中的小坑烧了起来，亮丽的火焰，腾起在花丛中，瑰美得不像现实，厉晙的黑衣在花丛中令人触目，被映衬得格外萧索寂寞。
“跟你娘说话吧，你娘一定想你了。”厉晙低低叹道。
花丛中便荡起厉念清脆灵软的童声，“娘，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小念呢，爹说你还要过很久才能回来，可是小念很想你，爹也很想你，你快回来吧，小念很听爹的话，小念一直认真读书呢，三字经已经会背了……”
“娘，江叔叔很好的，给小念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等你回来就可以看到他了，娘，我会很乖，很听话，小念长大以后娘会不会回来呢……”
花海外的江少曦微微一笑，眼眶中有些湿意，为小念的懂事，也为那一袭黑衣的沉默。
火光跳跃，童音真切。
时光划过流逝至此也要停顿一下再离开吧……
终于祭奠完毕，三人回来的路上略有些沉寂，可能是因为江少曦的话突然变少了，厉晙想着可能是刚才的气氛让这始终活在阳光下的年轻人不太适应了，也不多言，知道他总是江少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会变得热闹。
果然，到了北大街后，四周的节日气氛让江少曦渐渐回转本来的热情，他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小念，我上次给你的九连环，你解开了没？”江少曦颇感兴趣地问道。
厉念的小包子脸一皱，“没有，我解不开。”
江少曦嘿嘿一笑，道：“你有没有问过你爹？”
“爹也……”厉念刚要说话，却被他爹及时打断。
“咳，我知道怎么解，回去教你。”厉晙微笑道。
“好啊好啊……”小家伙包子脸又舒展开来笑得甜甜。
江少曦哈哈一笑，“所以说啦，你下次不会就问你爹好了。”
厉念连连点头。
厉晙淡定一笑。
已是下午，三人说说笑笑在大街上逛着，祈熟节的第一天，就这么过了。
晚上。
厉府书房。
厉晙仔细地研究着九个绕在一起的铁环，上次江少曦拿来给厉念解，厉念没解开就来问他，他拨弄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窍门，最后只好放弃。
现在……
厉晙伸出手指拨着那看似平平无奇却始终不能解开的九连环，只得苦笑。
自作孽，不可活……
似乎只要和江少曦有关，他总有机会感叹这句话……
厉晙头疼，不知明天该怎么去教厉念，难道跟他说，爹睡了一觉然后忘记解法了？
厉晙真的开始细细思考这个牵强的理由到底有多少几率能让厉念接受……
月上树梢，夜色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