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只有大神东皇太一是年老的人。
湘夫人先指的东君，他的地位看起来比大司命要高，又低于东皇太一，腰间佩剑，脸如刀刻，神色肃然。
湘君看起来温柔儒雅，手中把玩着两颗橙黄色的珠子，一双桃花眼，笑吟吟地盯着湘夫人看，我行完了礼，他说：“你忘了让她拜你了。”语调温柔，暗含宠溺。
湘君湘夫人，果然和古书里记载的一样是一对。
“是了。”湘夫人挑眉：“持瑶，还有我。”
几个人都寂寂无声，气氛有些奇怪，那东皇太一一直微微阖眼捻着胡须。
我向湘夫人行礼之时，他忽然睁眼，眼里精光爆射。
被他目光一对上，全身都好像被扒了一层皮，凉到了骨子里。
他微微眯眼，无声的震慑施展开来。
我目光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都移不开，看得越久，好像眼前都变成了这一双眼睛，女娲神像上是，墙里是，铺天盖地都是。
不一会儿，冷汗就湿了衣服。
“东、皇……”
殿里先是无声，忽然有人开口，一字一顿。
接着白色的衣衫挡到了我眼前：“持瑶还小。”
白色入眼的一瞬间，刚才晕眩难受恶心欲吐的感觉完全消失不见……狠狠喘一口气，我忍不住伸手抓住眼前白色的袖子一角。
轻轻的笑声响起来，沙哑带点慈爱：“你休急，我想考一考她。”
“东皇。”
大司命声音低沉了几分。
“小娃娃，可敢受我一试？”东皇太一越过了他，问我。
没等我开口，又来一句：“看你配不配当他的徒儿。”
……
话音刚落，我眼前就天翻地覆，一切消失不见，变成了走满了人的街道。
我手心还是抓着一点点白色的衣角，正坐在一个看起来很忧郁的乞丐身边，听他忧郁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讨够去温香软玉楼的钱……”
“……”
要考我至少也让我……知道题目是什么吧？？
……
还有还有……你这乞丐……居然……去青楼的钱还要靠讨的……
……
我浑身无力，忧郁地回望他一眼，算是回答……
嗯？他头上顶着两个小犄角！
乞丐抓了抓胸口，衣服上满是油腻腻的污迹。
“新来的？”
他以一副同伙的语气问我。
我咬牙：“来一会儿了。”
“你是看上了对面哪个小倌？”乞丐指一指远处颓靡的灯火酒绿。
“您见过我这么小逛青楼的吗？”
“你小？”
乞丐鄙夷一眼扔过来，与此同时我也察觉到了——音调和刚才的萝莉腔有了很大区别，低头一看……
手长腿长，绿衣紧紧缠在身上，不是熟悉的以前的身体，但是一下子长大了至少十岁。
介于近来心脏承受能力已经被连番轰炸锤炼……
我眼前只是黑了一黑，再白了一白。
……
眼前的街道上神来鬼往，形态各异，拎着灯的，携着伴的，龙头的，蛇身的，豹首的，狮尾的……鱼龙混杂。
路边一溜小摊，都被颓靡的红灯笼罩着，吵吵嚷嚷的买卖声此起彼伏。
“来来来，看看，上好的暖情香了……一滴下去，圣女变成****荡妇……”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各位路过的龙族看看，新鲜的烤燕子，一只要十五铢。”
燕子也能烤？
“卖蛤蟆抱芋羹咯……蜀山绿竹林蛤蟆，岭南鲜芋，飞头獠千里加急运啊，沸滚的涨水落下蛤蟆，蛤蟆就抱在芋头上熟了，保准鲜美，不鲜不付钱啊……”
芋头煮蛤蟆……
还飞头獠快递……
你……赢了。
“卖西北荒小人喽，红袍的一万铢，驾车的三万铢，吃一个百病辟易，兽成精，精成妖，妖成怪，怪成仙，仙成神，神成女娲大神啊……”
还有卖……小人的？？！
不过广告词有才。
……
接二连三语出惊人的叫卖声整个充满了耳膜，人声兽声交杂一片，精密繁复华美的华灯照耀，一派灯火靡靡，繁华到糜烂的景象。
这里应该就是紫姑和清洪君口中说的八荒不夜城了。
乞丐拍了拍衣服，立起身来：“饿了吧，你我同蹲一夜也是有缘，请你吃蛤蟆羹。”
“不、不用了……”
“别跟我客气。”
“我……不是……”
“不是什么？”
“能不能换一样？”
……
半天前，我在九重天的白玉廊桥上啃蛇果。
半天后，和乞丐桐蹲路边吃着辣乎乎的青蛇面——
为什么叫青蛇面？
面摊的老板一声碧青衣衫，清雅俊秀，青丝微卷，垂落如藻，一副文气得不行的书生模样。
洁白修长的手指缓缓揉着面团，揉啊揉，面团在他的手下延长，伸展，成形。
他抬起头，挑眉，回答我那个问了好久的问题。
“我说它叫青蛇面，它就青蛇面。”
乞丐同伙诧异：“这不就是放了青菜肉糜吗？难道肉是蛇肉？”
“不是，斑鸠肉。”青衣书生答得漫不经心。
“那你是青蛇妖？”我想起在大司命书房里看到的那本《魍魉录》，问他。
“你才是妖。”书生冷笑看我，目光里含着戏谑。
我和乞丐一愣怔的瞬间，两碗面已经摆到了眼前：“爱吃就吃，不吃付钱走人。”
说完就拂袖回身，持一卷书红灯下看去了。
乞丐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放下了十个银晃晃的东西，我俩就蹲到路边开始吃面……“谢谢……”我含着一口面跟他道谢。
“客气什么，一会儿让我去你家里呆一晚上就行了。”
我喉咙里的面哽了哽……
“我没家……”
乞丐的面也卡在了喉咙里……呆呆看了我半天：“没家你怎么也在不夜城里？”
“……”关键是，我也答不出来。
乞丐哇地大叫一声，一副受骗上当的表情：“没房子你也敢吃我请的东西？？”
“……”
“你知不知道在不夜城中，无房就是贱民，贱民被城主逮到不是赶出去就是当奴隶的。每日夜中就有人巡城……一会儿逮到我俩怎么办？”
“那你昨晚……”
乞丐怒：“昨晚老子身边蹲一晚上的那人有房！”
原来请吃面是他的蹭房惯例了……
乞丐瞪了我一眼：“辣块奶奶老子没想到的不夜城居然有比我还落魄的……”
“你小声点！”
那边的书生恼怒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板是上帝，乞丐噤声。
他抓着头，很烦恼地抓着……
我小声地问了一句：“那……我还能吃吗？”
乞丐用力抓了一下头，瞪眼暴喝：“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