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事散逐香尘,
“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春归怨啼鸟,
“落花犹似坠楼人。”
当梁璐璐能够顺顺当当把这首诗用精妙的小楷默写下来的时候,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了。
“真是想不到,会有那样的女人。”梁璐璐一面将手上的紫毫毛笔放回笔架之上,一面小心翼翼地吹干了宣纸上的墨迹,向一边的叶静淮道:“去给玉璇玑看看吧?”
——是,正是叶静淮。
当初玉璇玑那一句不给梁璐璐白吃白喝可不是白说的,那一日绿珠自刎之后,玉璇玑就塞给了梁璐璐一大打账簿子,要她一项一审核清楚、好好誊抄下来。梁璐璐大学就是会计专业,再加上琳琅阁的账册本就记得清晰,当下便在玉璇玑面前试着誊了一页,哪里知道玉璇玑只看了一眼,就抚额叹息:“你的字……真是,比狗爬的还难看。”也不管梁璐璐听了这个评价后的脸色,直接就指了叶静淮教梁璐璐习字。这叶静淮也确实是写得一手好字,又格外有耐心,不过半个月,梁璐璐不敢自称是书法大家,但是写的小楷好歹也算是上得了台面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现在的石崇该怎么样了。”
梁璐璐拿着卷好的“墨宝”,走在前面,叶静淮则落后半步,跟在梁璐璐身侧。见梁璐璐回过头来微蹙着眉问他,叶静淮略有些不自然的微微撇开头去,答道:“只用问问玉老板,不就行了。”
梁璐璐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可,可转而又皱了眉发牢骚道:“玉璇玑老是喜欢把这些事情藏着捂着,搞不好现在也不会说。”
叶静淮微笑道:“你不了解玉老板,她要让我们看的,到时必然会让我们看到——就比如上次那支九冥之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璐璐毫不客气地打断:“可是,不让我们看的我们也看不到不是吗?谁知道这次是不是能看的!”这边厢梁璐璐还在愤愤地倾吐心中的不快之情,那边已经有了一个含笑的清凉慵懒的女声响起:“璐璐啊,又在说我的坏话了吗?”
梁璐璐闻声狠狠打了一个寒战,循声望去,只见黑衣黑发的女子怀抱白猫倚廊而立,当下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谄媚道:“哪里敢哪里敢,玉老板英明神武神机妙算美艳逼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玉璇玑只是含笑摇了摇头,放下怀中的猫儿,一手接了梁璐璐手中的宣纸,一手略带宠溺地拍了拍梁璐璐的脑袋,随即展开了卷在一起的墨宝,看了看,笑道:“比起半个月之前,还真是有了不小的进步,只是啊,始终不行……”梁璐璐听她一面说着,眼中就见她一面懒洋洋地扬了手,那宣纸竟飘啊飘,落到了水面之上。
“你怎么能……”梁璐璐顿急,伸了手想捉,却被叶静淮一把拦了下来,只能气结。
玉璇玑也不看梁璐璐的举动,只淡淡道:“我上次答应告诉你琳琅阁是个什么地方……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凌驾于所有的时空之上,回应所有有缘入门者的要求,更改他们命运的地方……而这无边水域之下,就是无数异度空间——你要是掉了下去,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梁璐璐闻言顿时没有了动作,只是依旧恼怒的看着玉璇玑,只听她依旧淡然道:“如今你这宣纸正好落在了石崇的那个时空……也罢,我们就看看他如今如何罢。”说着,右手平伸,浮空书写,带出金光点点,梁璐璐又惊又疑,凝神看去,只见她所书的,也是那首《金谷园》,字体不同于梁璐璐的小楷,倒是极好看的行书,字里行间,自有一种风流肆意的风骨。
只见玉璇玑最后一笔落定,随即摊手成掌,五指并拢,急拍向浮空书写的诗作,那字一拍之后,随即向梁璐璐那墨迹已经化开的宣纸上落去。但见那字一落到宣纸之上,随即金光大盛,宣纸之下的一片水域波涛汹涌,再细细看去,才发现那宣纸不知何时已经消融入水中,一面水镜已从水中浮起,高高悬挂于半空之中。
众人皆看向镜中,只见其中亭台楼阁、服饰发型,莫不是魏晋风骨——
且说那日绿珠自刎,却不想石崇竟跟在绿珠之后一路而来,自然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分毫不差。
倒也难为石崇,果真对绿珠是那般情深意重,只单凭女子已成习惯的一举一动便将女子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再怎样聪明的人也无法想到玉璇玑当日那句“鱼与熊掌”竟然是这个意思。
石崇冲上来欲拦,却也是重伤初愈、又兼之忧极之下一个不妨,倒是让在玉璇玑眼神示意下转到石崇身后的叶静淮找到了机会,一掌劈下,让男子就此昏睡过去。
绿珠含泪而笑,见玉璇玑带了叶、梁二人并石崇转身掩门而去,当即毫不留情魂刀自刎,碧血滚滚而出,人也随即倒在地上。
玉璇玑倒也没有走远,只守在小屋之侧,不过半柱香功夫,只见屋中碧光大盛,玉璇玑当即当先开门进去,只见此时屋中白雾早已散尽,地面的阵法也早已被填平,原本倒在地上的女子尸身早已不见,只在屋子的中央静静悬浮着一粒碧光剔透的珠子,不过小拇指大小,但碧光盈盈、充塞屋内,分外可爱。
玉璇玑也不耽搁,当即将应准备之物向叶静淮和梁璐璐一一吩咐下去,梁璐璐心中本还不愿,但见事已至此,也唯有不甘心地答应了。当即玉璇玑亲入尘世,叶、梁二人准备物件,翡翠二姝并琳琅阁中一应侍女照料石崇,约莫过了十一个时辰的光景,玉璇玑才一脸倦色地从尘世归来。
随即,摆阵法的摆阵法,将石崇迷昏了按坐在阵中的也照做了,只见玉璇玑端坐南方,手捏法诀,那一粒碧玉灵珠从地上扶起,摇曳出碧光万千。也不知玉璇玑念出了什么句子,但见那珠子滴溜溜转向石崇身边,道道碧光将石崇覆盖,此时玉璇玑猛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吐向碧玉灵珠。那灵珠光华蓦地一黯,随即暴涨,一时之间,站在阵外的叶、梁二人都只觉周围空气扭曲,在定神看去,只见数道白雾自阵边冲天而起,将阵中事物遮了个干净,二人只得静静守候。忽见又是一道金光,却是玉璇玑从阵中冲出,脸色虽是惨白,却不掩大功告成之色。果不其然,待阵中白雾散去,阵中的石崇与那碧玉灵珠,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梁璐璐暗自回想当日之情景,心中也不由得咋舌,此时再看水镜之中,不正是石崇父亲病逝分家的场景!按原本的历史记载,石崇之父分家之时,独独没有分给石崇,只是此时,居然将大半财产全部给了他这个最宠爱的小儿子。
而石崇继承家业之后,没有步入官场,倒是勤恳经商,又兼之文采非凡,终成一代儒商、一方名贾,但也正因此,史书之中再无石崇此人,而自此之后的历史又有了不小的改变,则又是后话了。
此时玉璇玑、叶静淮、梁璐璐三人立在镜前,看尘世之中风云忽动,朝代更迭,却已经与过去不同,尤其是梁璐璐,此时镜中景象,早已大大超过了她所能想象的。
玉璇玑见此时梁璐璐面色苍白、目光涣散,当即挥手让叶静淮带梁璐璐回房,又一手挥散了水镜,长叹一声,在廊边坐下,口中轻喃道:“怎么办,琅琊……我开始觉得有些困难了……怎么办……那个帮石崇改名的‘东西’……‘它’会追来的吧……”
而如果梁璐璐在此时回头,必然会看见那本来蹲在玉璇玑脚边的白猫在白雾之后化成了一个身穿白衫的高挑男子,他一手拦过玉璇玑的肩膀,紧紧抱住她,低声安慰道:“不用怕,璇玑,不用怕……一切,都有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会为你取来……不用怕,璇玑……我的,璇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