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妃菱敲打着窄小的院门。只听院内一阵响动,院门轻轻开了个缝隙,自传来一阵惊呼:“公主——”声音说不出的苍老与沙哑,随即门户大开,一个妇人走了出来,年纪看上去不大,但面容着实让乾儿吃了一惊。面目黝黑,自额头至鼻端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眉截为两断,已看不出形状,眼窝深陷,随着眨眼疤痕更显突出,近看时甚至带了一丝狰狞。妇人见到妃菱,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待见到妃菱身后有人,方惊惶起来,急急忙忙想退入院内,却被妃菱一把拉住:“别怕,这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妇人这才慢慢地挪动身子正对着乾儿和紫焱,深深低垂着头:“多谢二位救了公主。”言毕,又躲进了院内。妃菱忙招呼二人进去,紫焱眸中似有一潭深水,目光定定地入内,乾儿便也随后进去,随手带上了院门。院内空间窄小却收拾得异常干净,随着妃菱入内,却见妇人已沏好了三杯冒着丝丝热气的茶水候在一边。
妃菱忙端了一杯递给乾儿:“文姨沏的云雾茶最是清香,喝些祛祛寒气吧。”乾儿接过,还未入口,便觉馨香钻鼻,一阵清心明目,便不迟疑,轻抿了一口,但觉香液沁心,暖流入腹,四肢渐渐回暖。紫焱大刺刺地落座于藤凳上,端起茶杯就喝,抿了一口,抬首瞥了一眼一旁低首垂目的文姨便安静地品起茶来。文姨见二人皆用心品茗,便悄悄退至一边,坐于藤榻上做起女红来。但见其十指尖尖,虽略有薄茧,却仍形状秀丽,于绣帕间上下起伏,针尖灵动地飞舞,绣出的青鸾接近完工,但见其具有深浅变化的不同色阶,形状生动凸显于红色绣帕上。“文姨,别绣这个了,多费眼力啊,反正我——是用不上了。”妃菱眼睛酸涩,些微泛红。文姨倒不在意地笑笑,牵动了疤痕,显得有几分森然:“傻孩子,怎么会用不上呢?尊宇早已属意于你,此次菁英会自然是要娶你过门。文姨只要能看见你戴着这一方青鸾于飞喜帕,便心满意足了。”
“文姨,我根本对尊宇哥哥无意。别说此次菁英会我根本无法参加,便是尊宇他八抬大轿来抬我,我便也无法嫁他。”妃菱此刻仿佛有些着急,双颊也掩映出一层淡淡粉色。
“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菁英会是选拔男子英才,女子展现美丽挑选夫婿的场合,怎能由得你说不去就不去?”文姨显然有些愠怒,穿针走线时一分心便刺破了手指。一颗血珠浮于指尖,却被妃菱一把拉了过去,不避嫌疑,含于口中吮了吮。
“你不去也得去。你要记得,你是鸟族的公主,不论别人怎样看待你,你都要自爱自重。我相信公主定然会于菁英会上大放光彩。”文姨抽回手指,轻轻理了理蹲坐于眼前的妃菱鬓发。
“这点您放心,妃菱自然会于菁英会上大放光彩的。”乾儿将手中空杯置于桌上,目光灼灼看向二人:“妃菱,你有男子衣物吗?”一言毕,室内众人都目露诧异看向盈盈浅笑的乾儿。
“这样——可以吗?”妃菱看着自己身上的宽松黑色袍子,玲珑的身段裹于内显得衣袍空荡荡的。“怎么不可以?”乾儿扶了扶妃菱如鸦黑鬓,便是男装的妃菱也掩不去那一股天然风流,真是把自己给比下去了。
紫焱于一旁不停摇头:“孺子不可教也。不仅没有近朱者赤,反教人家近墨者黑了。”
“妃菱,以你的实力,便是不及尊宇与须劫,也可轻松摆平其他参赛者了吧?”乾儿得意地凝视着自己的完美作品,完全将紫焱的话隔绝于耳。
“也不能说是轻松,毕竟每个参赛者都有自己的特殊能力。不过,妃菱倒是可以勉强挤入前三。”妃菱谦逊地低喃,面庞却闪现出一抹自信的光彩,分外迷人。
“那便可以了,到时再让这个结界作弊大师做些手脚,谅你们族内也无法察觉得到,你便可以夺冠,好好给你那个姐姐点颜色瞧瞧。”乾儿这才转身,巧笑倩兮间便已给紫焱分配了任务。
“这——”妃菱皱眉:“虽然妃菱很想堂堂正正地与族内男子们较量一番,但是这样舞弊实是不妥,而且那样捉弄姐姐却也过了。”眼神游移,虽隐藏着一丝雀跃,更多的却是顾全大局的沉稳。
乾儿微愣,正处于兴头上被泼了一头凉水着实不爽。妃菱见她面色有异忙补充:“妃菱愿意凭借自己真实本领走到最后一步,若无法夺冠,恩公若要对姐姐略施薄惩也未尝不可。”
“公主,老身无法同意。”文姨默默伫立一旁,看了许久终于道出一句话来。
“文姨——”妃菱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也是自欢喜的潮端跌落。
“公主,你是女子,怎能与男子一样喊打喊杀?女子应以德、言、容、功为美。”文姨沙哑的声音却自带一股淡淡威严。
“女子眉纤,额下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吐万丈长虹。文姨说得真是大大的有理!”紫焱趁势附和,得意地瞥向乾儿。
乾儿双目释出淡淡嘲讽:“你目中只有女子皮囊,还有何物?”紫焱顿时语滞。
“文姨,人家都已经欺凌到妃菱的头上来了,她刚刚差点——”话未出口,却已被妃菱掩住口,待回头看去,却见妃菱满目慌张,拼命摇头,乾儿这才咽下将要出口的话。
“文姨。”妃菱收回掩住乾儿口的手,垂下头低低道了声抱歉,旋身蓦然跪倒于文姨身前,双目清泪欲滴:“妃菱只求文姨这一次,妃菱只想好好地做一回自己。文姨您常说,青鸾是象征自由幸福的鸟儿,妃菱所求的便是真正的自由,还请文姨成全!”滴滴清泪自睫下滴落。
“公主——万万不可!”文姨忙俯下身子去扶,却发现如同蚍蜉撼树,妃菱已然跪地如生根,誓然不起。“扑通”一声,文姨也自跪了下来,伸出双手轻轻拂向妃菱那梨花带雨的容颜,口中喃喃:“妃——公主,我自知你温婉善良,内里倔强却掩藏了棱角,我怕你会因一时之义气而步入歪途啊。”面色似哭似笑,情至深处,却显得疤痕淡去了些。
“妃菱的自由才是她最大的幸福。”乾儿些许为二人之间那无声情感而撼动。
“妃菱自知文姨对妃菱的好,那情今生也绝难相报。当妃菱争取到了自由,定当化身青鸾,于玉屏峰顶迎着朝阳高歌。但求文姨能任由妃菱任性一次!”妃菱挣脱文姨,兀自于地面响当当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光洁额头上已浮现淤青。
文姨指尖颤抖着拂向妃菱的额头,手指一路向下,描绘着她那狭长美眸,高耸鼻梁,精致唇瓣,眸光闪动,口中低喃:“好吧,公主,文姨定当绣好青鸾纭裥绣,于玉女峰顶待聆听青鸾一曲鸣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