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窖冰天之中,妃菱跪于母亲的坟墓前,眼中的泪水已流干,今日是其生母亦文公主的下葬之日,因她并未成仙,终究葬身于土中,这样也好,给后世留个念想。乾儿立于身后,察觉到后方林子里一直存着一股刻意隐藏着的气息,便开口问妃菱:“你真的不愿意再见他了吗?你出嫁之日,总要有人携着你的手走出这里。”
“不必了。我嫁给迦倻也不是凭借了他的荣光。”妃菱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眼神轻蔑。
“我们快要动身离开了,那个女子还望你多加照拂。”乾儿欲言又止,若是妃菱得知迦倻不过是“青焰”的分身,她该情何以堪?
“我知道了。”妃菱整理了一下麻衣,不过一夜之间,面庞就消瘦许多,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美感。
“妃菱姐姐。”晋宝上前给了妃菱一个大大的拥抱,小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严肃的神色:“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为女子,还是对自己好些比较好,毕竟有些事情,不该是女儿家做的,虽然我们那个世界里也有各色的女强人,但是,多数并不幸福。”
妃菱闻言,一抹凌厉于目中一闪而过,待晋宝松开自己,复又堆起一脸笑容:“你这个小机灵鬼,以后不要给乾儿添麻烦,烂桃花处处开。”晋宝尴尬一笑,便松开了妃菱,向乾儿奔去。
“迦倻没有参加葬礼。你们——”乾儿内心存着些许愧疚,某些真相还是不知道来得幸福。
“我要给母亲守孝,婚事也必须推迟了。这些天,我不想见他,一切等他自典礼回来再议吧。”妃菱伸出手去,接住空中飘扬下的雪花。土壤中逝去的已冰冷,飘零的一切却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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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这么沉默?”乾儿抽出人王之刃,嗤之以鼻地问。
“断了弦的琵琶还能继续弹奏吗?”青焰的声音自乾儿耳边响起。
“妈妈,你在和谁说话?”晋宝不失时机地插进来问。
“我在自言自语。”乾儿被晋宝问得微窘,含糊其辞地遮掩了过去,然后就听闻一阵坏笑于耳边响起,惹得乾儿一阵腹诽。
“妈妈,爸爸呢?”晋宝不依不饶地问。
“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吧。”乾儿叹了一口气,心中想起那个古怪的老头于画境中所说的话,想起他的不告而别,内心虽有担忧,却更多的是一种酸楚。每次于危急时刻救了自己的都是他,自己该如何告诉他,他仅仅是目前附在自己手中之刃的灵体的分身?每每想到这里,面前就浮现那双红色的眼眸,明明远隔千里烟波却仍清晰如同初见。一想到那双眼眸中将满溢痛楚,乾儿的心中就隐隐得疼。如果可以,真想阻止一切发生。
“妈妈,你担心爸爸对吧?”晋宝探究的目光于乾儿的脸上逡巡,得意洋洋地说道:“当时,我一出生时看见你们两个就觉得很登对。”
漫天的雪,欲下欲急,却掩不住乾儿脸上突起的红潮:“胡说什么呢?”
晋宝彻悟般地点头,将嘴紧紧闭上,脸上却贼兮兮地堆着笑。
“还有一个男子?”青焰的声音乾儿耳边响起。乾儿刻意忽略了那言辞中的戏谑之意,没有回答。远远可见于亭间一壶清酒独酌的男子,旁边的一男一女各自分立两旁,脸上愁云密布。
“出发?”迦倻立起,将壶中剩余的酒抛洒。
“你不带随从?”乾儿只觉这天地仿佛都渐渐肃杀起来,四方势力刚刚经过的大清洗毫无疑问针对着鸿蒙,按照迦倻的说法,必然是要保他,可是他独木难支,如何以一己之力去压制几方呢?
“其实,如果可以,我想将妃菱带上,看他娥眉微敛、袖舞流年,便也不觉有多么凶险了。”迦倻看似潇洒地自嘲,却掩不去目中的万千流连。
“你为何不见她一面?”乾儿问。
“我想她现在应该只想自己独自静一静。”迦倻倚向横栏,举目远眺。乾儿知道,那是朝着玉女峰的方向。迦倻与妃菱之间的感情,虽不热烈,却存续着那千丝万缕的无形默契。
“此际行路之时,不问结果,但求无愧于心。”迦倻仰天大笑。一直闭着眼睛的多莫此时才睁开双目,冷冷地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家伙,你捡得不错。他整个人就如同一把最锐利的刀,骨子里的无情狠厉更添了他的锋利。”青焰第一次对一个人表示嘉许,倒让乾儿错愕了一番,随即面向着多莫沉声说道:“只愿你能惊堂一虹动天地。”
“我的刀名为血饮,刀一拔出,不饮血不归鞘。刀势为银月狂舞,不喜仙术,只愿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取人性命,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多莫冷哼:“文河的武神曾被我一刀诛杀,他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才将武神复生,故此对我十分忌惮。这次我要取了他的首级!”
“鲛族和龙族必定支持文河,而文河此番清洗族内,估计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顺利登族长之位,而他自己则是野心早指向那仙界的至尊之位。”乾儿望向迦倻,却只听多莫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尘尘何等辽阔,为何还要听前奏?”青焰淡淡的声音响起,似乎事不关己一般:“你到底还是个女子,需要一壶清酒壮胆否?”
乾儿微愣,面对这未知的未来,自己的确是在强打精神。此番前去,若能保得鸿蒙安好便是上策,若是自己也被困,将来的所有不是一切成空了吗?那执着的仇恨,遇到情感,是否已开始动摇初衷?
“一口烟霞若火,看却花谢离恨天。挥袖作别,流云万千。今昔一别,苍山负雪。把千年咒怨轻湮,今日无风无雪无尘,听罢此声绕云烟,一眼便已成全了你的祈愿。”青焰自唱响于乾儿耳边。
乾儿全身微震,似觉得那风雪已不再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