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由教引嬷嬷和几个储秀宫的管事姑姑带领着学习宫中各种礼节和规矩。秀女们叫苦不迭,私下抱怨这些老宫娥实在是太严厉。不过,我看那些教引嬷嬷和管事姑姑对紫芸倒是和颜悦色,总是赞她秀外慧中,天资聪颖。我与紫芸私下相交甚少,反而与回雪姐妹相称,日益亲密。不在话下。
一日午膳后,众秀女皆已睡下,偌大的储秀宫安静下来,只有偶尔走过的宫女发出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一反常态,今日的我一直辗转反侧,毫无睡意,最后索性翻身起床。虽非恹恹,但是对于书卷、女红也不上了心,忽见窗外幽幽绿意,我便起了四处走走的念头。
稍稍理了理妆容,我走出房间,朝南走去。我记得那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平日里匆匆而过,未能好好欣赏其间胜景,今日驻足流连,定要一饱眼福。
暖风微醺,馥郁的花香,愈发浓烈。眼前的花园,山石点缀,柳枝依依,各色奇葩异卉竞相开放,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真真让人忘返。
忽闻一阵银铃笑声,自前方两丈远的假山后响起,委实吓了我一跳。笑声断断续续,瞬间绽放又瞬间收敛,好似细弦上信手偶得的清新小令,带着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天然可人。
又是哪个志同道合的赏花人?我欲一探究竟。
我碎步前行,蹑手蹑脚地绕过假山,生怕扰了佳人雅兴。等我定眼看去,入目之处是一男一女。竟是回雪,还有……
“妹妹……”我侧身走出,轻唤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声音好似珠落玉盘,男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佳人缓步走来。她只是着了少女待字闺中的寻常服色,略施粉黛,身上的脂环首饰也绝非上乘之品,却端的是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一时不自禁,男子竟痴痴吟咏起来:“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近之既妖,远之有望,骨法多奇,应君之相,视之盈目,孰者克尚……”
许多年后,当他再与我说起初见时的景象,一切恍若隔世。人生若只如初见,不见的,是那个了无牵绊,纯然澄澈的小女孩。
“姐姐,是你啊。”回雪娇笑着拉过我,“快过来。”
我再走近了几步,眼前的男子,身材颀长俊朗,眼睛炯炯有神,平添了些许孩子气。他身上穿了一件香色长袍,腰间的黄带子暗示了他的身份必定非凡,垂饰的翡翠玉佩,温润坚密,价值连城。
“贸然叨扰二位,实在是无心之失,奴才不胜惶恐。”我低眉福身,说话不疾不徐,口吻戏谑。
听了这话,那个俊秀少年竟愣在当场,只一味呆呆地看着若水,不知该如何措辞。等他理清思路时,又被回雪抢了白。
“姐姐干嘛这么文绉绉,他是我的十四哥哥啊。”回雪摇了摇我的手臂,一脸甜蜜。
自从跟回雪熟络以来,她对她的十四哥哥,当今圣上的十四子爱新觉罗·胤祯就从不避讳,常常拿以前的事说笑。今日见这架势,倒真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啊。
我抿嘴偷笑,又福了福身,“奴才见过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吉祥。”
“姑娘快快免礼。”胤祯搔了搔头,稍显局促。
“十四爷,老是盯着美人儿看,是不是太失礼了。”回雪撇了撇嘴,猛的推胤祯一把。
“死回雪,力气这么大作死啊,一点都不淑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回雪两手叉腰,语调上扬,恨恨地说道。
“啊啊,我说,你一点都不淑女。听到没?”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胤祯不甘示弱地回击。
“气死本小姐了,你这个大混蛋……”
“我是混蛋,你就是不折不扣的泼妇……”
……
眼前的两人,吵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难舍难分。忍到最后,我还是很没形象地大笑了起来。
回雪脸颊绯红,衬得稚嫩的容颜娇艳不可方物。她不好意思地唤起来:“姐姐……”
“失礼,失礼,真是有辱斯文。”见状,胤祯也笑了起来,“不知姑娘芳名,胤祯是否有幸得知?”
“她就是我说起的若水姐姐啊,很美吧。”回雪用手肘捅了捅胤祯,笑得天真无邪。
“乃汉军镶黄旗人氏,名叫年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