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女子可否辩解几句,若是有错的地方,您随意指正。”她缓步走到方算道面前,让脸上的笑容别太僵硬,同时拼命去回忆过去看的侦探书籍。上帝神仙赐我力量。
“呃,”方算道迟疑,“不知道小娘子想说些什么?”莫非是要走那一哭二闹三上吊?
“自古杀人必定会有理由,那些几率很低的偶然性冲动杀人就不在此类里进行考虑。我想问一句,不知道被杀这位商贾身上可少了些什么?例如金银珠宝。”林伊没功夫闲扯,直奔主题。
方算道不由把轻视之心收起几分,“没,他身上的财物似乎都在。”他翻翻手里的案卷,“银票、宝石、散碎银两……”
林伊打断他,“很好,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还在,那么凶手便不是为求财而来,这点捕头可承认?很好,在这点上,我们有了共通;既然不是为财,情杀和仇杀就是剩下需要判断了。”
“无论情杀或是仇杀,我们和他都素不相识,要不是同投宿在一家客栈,谁又认识谁呢?沈雍,”她停顿,见他仍旧那副优哉游哉的调子,心下不觉一恼,等这关卡过去,我收拾死你,“我家相公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杀死一个陌生人呢?”
方算道跟着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谁说你们和他没得关系?”他又去翻卷宗,“晚上在大堂,他可是对你有不检点的举动?一同吃饭的客人说你相公当时手上青筋都暴起,约莫着要不是人多,动手教训他一顿是少不得了吧,这又怎可以说没嫌隙?”他自觉提出了一个非常值得推敲的疑点,又再占了上风。武林人士因为一点小摩擦杀人又不是没发生过。
林伊诧异地扭头去看沈雍,“吃醋?你?”她没幻听吧,再说她怎么完全没印象?
沈雍同样用眼神回答:“习惯动作,不用慌张。”
切,林伊决定在解决危机前和他保持足够距离,万一救不了,自己还能有个自由身,让他“习惯性地”把牢底坐穿吧。
目光转回来,这方捕头倒有几分努力,还真不是个草包。这事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必须要做到有理有据才能让人信服。林伊想了想,重走一遍案发现场,会有收获的。“方捕头,我们能去现场看看吗?”
方算道犹豫,这不符合规矩。
“我保证只是看,绝对不会乱动东西,你做监督,”林伊见他不肯松口,急切道:“大人,请给我辩白的权利。”
沈雍不急不缓抽出刚擦好的宝剑在火光下舞了个剑花。
方算道神色一紧,待沈雍归剑入鞘,想了想说:“或许你的东西对破案有用,就破例一回。”
“谢谢。”
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可真见到床边的那摊血,胃里不免上下翻腾,她曾经和这个人在同一个地方吃过一个锅里炒出来的菜,现在那个人躺在停尸间里等着被开膛破肚,“呕。”她背过身眼前一黑。
沈雍扶住她,“你还可以吗?”
“挺得住,”她捂住嘴巴,阻止胃液上涌,“我们继续。”
一边的方算道对沈雍是羡慕极了,媳妇长的漂亮不说,遇到难事居然还能出谋划策,简直是能文能武。“你命真好。”他低声嘟哝。
“嗯。”沈雍敷衍的回复,现在他的注意力都在林伊身上,不管不顾吃不消的身体,在屋子里边找线索边喃喃自语,间或询问方算道现场的相关事宜,“他当时的穿着是怎样?”“有趣。”“方向,方向。”“没有痕迹。”“不对,他怎么可能?”“凶器?”“这不对,他怎么有时间回来取……哦,哦。”他简直能想象她的脑子就像说话的语速一样飞快的转动着,带着各种奇怪的念头。直到她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沈雍把提着的心慢慢放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总是那么容易被看穿。
理出大致的头绪,林伊不知不觉留了一身的汗,拜全速运转的大脑活动,她消耗了太多能量。仅仅读过几本侦探小说,就身临其境的去破解命案,实在难为人,不是逼上梁山,她是坚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方大人。”
“还是叫我方捕头,大人两字我担不起。”方算道看她有了结论,更是谨慎许多。
“好,方捕头。”林伊从善如流的改口,“我能坐下陈述吗?”
沈雍拉过一张凳子,林伊给了他一个“放心”的表情。“咱们先从最开始推理,也就是凶手是从正门离开的,那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刚刚看了窗台,没有脚印和窗户被打开的痕迹,很显然凶手是从正门进入的死者房间。”
方算道马上去检查窗户,是和她说的一样,上面看不出被动的样子。
“问题来了,半夜时分,任何人进入别人的房间都会引起主人的警惕吧,可是全客栈的人直到死者被杀都没有听见他房间里有任何奇怪的声音,更别提反抗。所以,门很有可能是死者打开的。”
方算道表示反对,他指出还有另一种可能,“也许是他撬门进来的,这点活计难不倒一般人,更别提杀手。”
“没错,这里有两种分歧,要么是死者认识凶手,主动放他进来;要么就是凶手趁死者不备,自己偷闯。”林伊笑眯眯地夸奖,“方捕头果然有见地。”
“跳过有问题的步骤,往下进行。死者的外衣不是穿着而是披着,再看他最终倒下的位置,估计是坐在床头被推倒,凶手在把匕首刺进他心脏位置后似乎是想把他安置在床上,这样不会发出声音,不料出现了偏差,死者的体重使得尸体直接歪着倒下并且跌倒在床下,所以是趴伏。综上所述,死者披着外衣见了一个可以坐在床上见面的人,并且被一刀致命。”林伊等沈雍他们消化完自己的推论,有了点笑意,这证明她距离真相又进了一步。“披着外衣,不可能是在睡梦中被摸进来的某人杀死,还不做反抗。所以这人也就是凶手他认识,如果是男人,不会在床边这么不尊重来人。结论他其实是个女人。”方算道张大了嘴巴。“这女人是死者请进来的,他们认识;这也证明了为什么死者会从床上摔下来,凶手没有足够的力气扶住他,造成她没来得及处理现场就匆匆逃离。当然距离够近,被害人又全无防备,即使是女子也可以做到一刀毙命。”
沈雍赞赏的眼光让林伊十分受用,她稍稍休息了一下,继续说:“下面该考虑凶手的身份,半夜时分到男人房里,可以让死者放心的近距离贴近胸口。她必定是——”
沈雍接下去:“烟花之地的女子。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一身黑衣。”
林伊又跟着道:“建议您马上去本地的妓院调查一下,我要是凶手估计已经跑远了。”
“从下手方式来看,报仇的可能最大,相信那名女子应该是跟随这商贾一前一后来到金安镇的,方捕头或许还能打听出个一二。”沈雍补充。
两人默契地你一言我一语解决掉问题不由相视一笑。
听了半天的推理,方算道眼睛里全是佩服,缓过神来,朝楼下大喊:“一其,带人去广花楼查查有没有一个新来的妓女今晚有出来。另外打听她是什么时候到金安镇来的。”
“我们回去吧。”林伊打算回房间休整一下,体力脑力大透支啊。
“两位……”方算道迟了一下,还是咬牙说:“麻烦你们呆在房里不要出去。”
林伊回头眨眨眼睛,“放心吧,方捕头,在嫌疑没有彻底洗清之前,我们是不会走的。毕竟我的嫌疑还是很大的。”
方算道被吓到,“你怎么……怎么知道……”他不可能透露过这么关键的东西。
林伊笑,“方捕头,就算我开始不清楚,后来也该弄明白了,你怀疑的不是他,”林伊指自己,“而是我,对不对?”
刚才如果是惊吓,那现在方算道则是根本说不出话。
“你勘验尸首就发现凶器了,那柄匕首你也怀疑是女生使用的,所以一开始你就认定我们是贼喊捉贼,其他人都是幌子,我才是你最关注的对象。”现在回忆起来,凶手是在弄出响动之后就仓皇逃掉,压根没有时间再从死者身上拔出匕首带出现场,何况以死者的趴伏姿势,匕首必定是被压进胸膛。可方算道一直也没提过凶器这码子事,无疑他是做着另种打算。隐瞒下重要信息,无非是在怀疑他们。
“等你去审问我们,发现我并没有武功所以你又借机怀疑沈雍,总之我们俩一个有能力,一个符合物证推论,现在我推理出了凶手就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能杀掉死者,你是不是又有疑虑了?”林伊笑呵呵的就把底牌给掀了。
……方算道脑子乱套了。
“别紧张,”沈雍拍拍方算道肩膀,“王法最大,我们会老实呆在屋里。希望方捕头能尽早抓捕到真凶。”说毕,领着林伊走出房间,有意识地挡住了方算道投到她身上探究又佩服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