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墙壁,来来往往身着雪白衣服的人们形色匆匆而井然有序。
走廊尽头,端坐在长椅上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乌黑的长发软软地披散下来,映衬着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庞,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正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壁。她身着浅绿色的改良旗袍款无袖上衣,黑色的流边及盘扣流畅地自领口斜向右腋,鹅黄色百褶短裙制式可爱,腿部穿着过膝的浅绿袜子,整套衣服无论从面料还是款式上看,做工都很精细,胸前绣着的银色“岚”字似乎正说明着这是某贵族学校的校服。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样面容俏丽的少女旁,立着一位面容极丑陋的妇人,可憎的肿块几乎把五官挤在了一块,身型伛偻。一个极美,一个极丑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小姐,”一位年轻的护士笑盈盈地走过来,柔声唤她,“陈医生已经回来了。”
少女兀自发呆,旁边的妇人用嘶哑难听的声音低声说:“小姐...您的主治医生,叫您过去。”
她可怕的面孔凑向女孩,女孩顿时被吓醒,沉默不语点点头,起身跟着护士朝她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去,越过走廊,医院大厅正中,挂着一个巨大的时钟,正显示现在的时间,少女一见,一丝苦涩自心底弥漫而起,已经六年了吗?
她正暗自神伤,护士在一旁低低唤了她几声,妇人见她不作回答,有些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朝前拖去,直接拖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护士推开办公室的门,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秃头胖医生正在翻阅着手上的报告,听见声响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丑妇尊容,饶是他见过这丑陋脸孔数次也没能习惯,面色不由一变,直到看见丑妇身后的少女,才仿佛从惊吓状态中回过神来,一脸和蔼:“是小凛,过来坐吧,你的报告书已经下来了。”
丑妇一把将女孩推进去,同时低声说:“小姐...不会让我这个当保姆的为难吧。”
女孩闻言露出一脸苦笑,这妇人名为保姆,但力气凶悍,实则为怕她来医院时趁机逃跑的保镖。
少女走到医生的办公桌前,揣揣不安地坐下,护士跟那丑妇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陈医生放下手里的报告书,微笑着看着她:“快放暑假了吧,小凛,有没有计划到什么地方玩?”
一听到暑假,她的眼神黯然了,“嗯...还没什么计划...”
医生继续说:“最近,身体有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
“没什么异样...”她不禁想起挂在墙壁上的时钟,闭上了眼睛,6年了...已经过去6年了。从10岁的那场火灾后被送到这里来,已经过去6年了。
“医生...已经这么久了,”她忽然期期艾艾地问道,“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病情开始好转了?”
陈医生闻言,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她,而她埋头只看向自己瘦骨嶙峋的双手,缓缓握紧。
“目前来说,只能说控制住了,好转的话,还不能如此乐观。”
这句话对病人来说,从医生的角度实在不应该如此刻薄地说出,而这位胖医生依旧毫不留情地说出来了,把面前这位少女的那微弱希望,缓慢碾碎。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注意身体。”
凛抬起头,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却还勉强笑了一下,“嗯,我知道...”
月复一月的检查,而每次都是看不到希望的话,她早就应该习惯了...
“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得回学校了。”女孩站起来,控制住微微颤抖的身体,医生点点头,她冲他行了一个礼,转身出门。
凛一走后,医生顿时把手中的报告书飞出,狠狠砸在墙上,如同把内心深处的怨恨愤懑发泄出来,他扶住额头,满脸疲惫。
过了一会,听见门锁转动,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约莫二十四五岁的一身职业女性打扮的女人以婀娜多姿的身姿,款款而进,她满脸冰霜,一脸正色地对他说:“陈守志医生,这里方便说话吗?”
他不禁愕然,缓缓点了头。
那女人疾步走了几步,关上了身后的门,面前的这位陈医生,因为医术高深,给不少达官权贵作主治医生,为了种种需要,他的办公室做了特别的隔音处理。
她冰冷的眼光在他脸上一扫,他顿时感觉止不住的寒意,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被他丢在地上的报告书上,俯身拾起,翻阅了几下。
看了几眼,便冷哼一声,那女人抬起冷眸,“这是A145的报告书?”
“嗯...”陈医生说,有些不安地观察她的反应。
“哼...”她又冷笑,“从各项指数来看,均和常人无异。”
“是...”陈医生小心翼翼地说,“6年来,没发生过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那女人把报告书放到桌上,忽然一挺胸,“我是‘狩魂’本部派来协助你新干事,李钦慈。”
陈医生慌忙站起来,“原来是李干事,失敬失敬。”
这位陈守志医生,表面上与其他普通医生无异,暗中却协助一个名为“狩魂”的组织,收集一些数据,关于这个组织的真实目的与身份,他自然不得而直,只是出售一些病员的数据资料而已,就有大把的钱可拿,何乐而不为。
“据报告,A145第一次转到你处的时候...”李欣慈眯起了眼睛。
陈守志一凛,他接手过不少,被“狩魂”转来的人员,夏凛算是比较特殊的,她当时体温高达44℃以上,令人惊奇的是她的身体机能居然能在如此高温下,运作正常,没有出现严重的新陈代谢紊乱及中枢神经障碍。数天后,她自然苏醒,而他受“狩魂”之命,而开始监控这女孩的身体机能变化。
“即使那时候她出现那么异常的高温,从那一天开始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任何异常。”陈守志喃喃说道,“也许,也许那天的仪器出了差错。”
李欣慈冷笑,负手踱步走到落地窗边,窗外阳光明媚,楼下医院的正门,人流川流不息,她看见一个小小瘦弱的身影伴随着一个伛偻的身形正从大楼里出来,一辆豪华的轿车停在那身影面前,小小的人儿弯腰进去。随后,车辆滑出,没入了来往的车流。
良久,李欣慈缓缓说道:“我也希望...那是一场差错。”
陈守志闻言抬起头,只见李欣慈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楼下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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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下车水马龙,夏凛侧脸看着车窗外的世界,沉静如水。
“小姐?”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侧头过来问,“今天医生有说病情有好转吗?”
她缓缓摇头:“还是老样子...”
司机闻言大惑不解,“不过是小时候遇见的一场事故而已,那医生干嘛说得那么严重...不过小姐吉人天相,我看是没什么问题啦。”
凛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旁边的丑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司机,默不作声。
说话间,轿车逐渐脱出车流,朝一僻静公路驶去,公路如长龙逐渐朝上延伸围绕着一座小山盘旋而上,山顶上,一片卓尔不群的中式建筑俯视着这片城市,那就是泰华市有名的贵族学校圣岚之所在。
约莫十几分钟,轿车终于行驶到学校大门口,缓缓停住。夏凛慢慢下车,一抬头,就看见学校正门口立着的大理石做的雕像,雕刻着一只形状似龟,却长了一个龙头,扭头向外怒瞪,露出满口的尖牙的怪兽托着一块石碑,龙飞凤舞地篆刻着二字:“圣岚”。
那怪兽...好像叫霸下吧。
她看了那霸下几眼,朝学校走去,才走到门口,大门上的灯便闪烁了起来,自然有暗中的监控器,开始读取埋藏在校服上“岚”字下面的ID牌,读取成功后,大门才缓缓开启。这里就读的无不是商界、政界精英的子弟,学校首屈一指的竟不是教学如何出众,而是安防系统,据说一旦启动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当然这是一柄双刃剑,有人鄙夷为无非是豪华点的监狱而已。
夏凛独自一人走进学校,丑妇见她进去后没什么异样,扭头也就上车了,她只负责这孩子每月一次离开学校去医院的完好无损,其他时间,那可就全权交给这学校著名的安防系统了。
大门缓缓在夏凛身后紧闭,她朝前走了几步,侧头朝学校那3米多高的围墙看去,唉,真像一座豪华的鸟笼,她心底暗自叹息,抬手看看表,正是下午午休时间,便径直朝教室走去。
与以往其他的学校不一样,这学校建筑风格并非西式,而是亭台楼榭乌檐青瓦,颇有古风,这优秀的设计师,依据山势,三步一亭台,五步一楼阁,使人行走其间,虽明知身在山间,爬坡上坎满眼美景,竟毫不知疲惫,这地方换个名字,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学校,而是一充满了古香古色的旅游庭院。尤其是到了雾多的季节,整个学校在山间被薄雾包围,而学生们行走其中,那时候夏凛感觉好像时光倒流,已然回到了古代。
夏凛行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正喧闹的楼阁,进去一看,教室里正闹哄哄的,男孩子们或三五成群打牌,或玩着手里的游戏机,女孩子们正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一位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见她进来,大呼小叫地挥动着双臂:“小凛!你回来啦!!”
短发女孩笑容可掬,一派爽直,一把拉过夏凛,一起坐下,凛忽然想起,在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林晓冉对她不像其他人那么小心翼翼。林晓冉家境富裕,父亲在政界、商界都有涉足,在学校里活脱脱以公主自居,夏凛本来也很讨厌她趾高气昂,有一次不小心解了她的难,没想到她对待朋友一片坦诚,才逐渐发现这林晓冉只是被家里宠坏,其实本性倒不是很坏。
林晓冉兴致勃勃地对夏凛说:“小凛!我们正在说暑假到哪里去玩呢...哈!你暑假有什么计划没有?说出来听听?”
夏凛兴趣缺缺,暑假对她来说无非是从大鸟笼,换到小鸟笼而已...父母多半都是以她的身体不好为由,而把她整日关在家里,请一堆家教,教授弹琴、礼仪、烹饪...
林晓冉依旧兴致高昂,一拍桌子,“哎!旅游我早就玩腻了!听小惠说,她家乡那地方有一处还没被开发的山区,不如我们去探险吧!”女孩听了,有的点头赞同,有的面露难色,显得有点为难,那毕竟是还没被开发过的山区,就算带再好的装备,也难免会遇见各种危险。
人声嘈杂中,夏凛抬头朝那个叫小惠的女孩子看去,她面容平凡,正用一只手撑着圆圆的脸庞端坐在教室另一角,显得格格不入。
小惠正看着她们,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恨意,夏凛大吃一惊,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发现她正恶狠狠地看着林晓冉,夏凛扭头再看向小惠,她眼中的恶意已然消失,跟平时唯唯诺诺不想惹事的样子没有两样。
据夏凛所知,小惠家境虽不错,但家里是属于暴发户那一型,父亲斗大字不识一个,及爱面子,把女儿送到这学校来,打算让她好好给自己挣脸,殊不知他在他那山里开矿场自称一霸,到了这里却稀松平常,甚至连平常也不算,算了末等。这学校什么没教出来,大人们的勾心斗角这学校的学生到是学得淋漓尽致,小惠在这里第一天就因为一言不合跟爆脾气的林晓冉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就被整了个够,服服帖帖地成了林晓冉的跟班。从那天起,凛的印象里这女孩就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刚才那恶毒一瞥,也许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夏凛也不想滋事,就此隐而不说。
而且她对小惠隐隐还有些同情,6年前,她自己父亲破产,家境也并不好过,虽然后来渐渐好转起来,想来日子反而不如贫寒时过得愉快。
夏凛收回目光,这边女孩子们居然没几个愿意一起去的,都不太想涉险。在一旁的男孩子听了却一个个大感兴趣,纷纷报名参加。林晓冉兴致勃勃地开始计算人数,计划要带的装备,抬头看见凛,叫道:“小凛!你到时候要去吧!”
凛心想,如果我的身体允许的话,真想去...嘴上说:“我会尽量争取的。”
林晓冉跟夏凛交好,知道她身体不太好,也不勉强:“嗯!一定记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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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逐渐临近,别人都一副兴致高昂,或计划出游,或计划败家,都一副兴高采烈的摸样,
夏凛如同往常一样,在图书馆看书看到闭馆。
虽然学校是贵族学校并不会11点以后关电,因为临近期末考的缘故,在外面晃悠的人还是少多了。
抱着新借来的书,仰头看天空,正值月龄十六,月色如华,繁灯点点。
她仰头看了一会天空,还是不愿意回宿舍,转身朝朝密集的树林走去,忽然听见瀑布声,知道已经接近清龙潭。
这圣岚她如坐监狱,却有一处地方她爱及了,那便是有设计师巧妙安排借助地势做了一个小小瀑布,瀑布下潭水如碧玉,是校内好看的景点之一。
借助着水声,她信步来到水边,月光洒在小瀑布溅起的水花上,水底有五彩的灯光投射变化而出,斑斓无比,她满心的烦躁,似乎都消去了不少。
要放暑假了...又要回到家里,她心底泛起一丝苦意,家里却不比学校好得了多少,父母待她冷若冰霜,总是各种应酬。放假2个月,却是见面都难得一会。犹记得,哥哥在的时候,那时候家里不富裕,却一副其乐融融。
一想到哥哥,她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瘦弱的身体在夜风中颤抖,她紧咬下唇,用力摇头,不愿意继续想下去。转而去看自己苍白的手臂。
10岁那年火场余生后,医生说是捡到一条性命,但是身体机能已经被破坏,每月必须定期检查治疗,虽然自己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古怪,从陈守志的话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唉...”她轻声叹气,抬头望月,眼前一花,好像有一道黑影飞过,定睛一看,什么都没看到,也许是坐太久了。她垂下头,怔怔朝湖面看去,因为这病情,她再也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她的世界就只剩下家、医院还有这巨大的鸟笼一般的学校。
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她不禁轻声说着:“真想出去看看...。”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头顶鸟雀哑声鸣叫,若有来世,做一只鸟也好...她羡慕地抬头,却看见一个古怪的脸,说古怪,那脸却是眼睛在最下面,上面是倒垂的鼻子,然后才是嘴巴,她吓得大叫,叫声还哽在咽喉就被一只冰凉手捂住了嘴巴,她不知所措地圆睁着双眼,眼前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倒挂在树梢,他低声说:“嘘...”,姿势漂亮滴翻身而下,一把将她拖进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