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走青筠的不是别人,正是朔州城乃至全东泽百姓都闻之变色的焦山寨主,冷面修罗--冷彦寒。
焦山寨自十五年前就已存在,却又不仅仅是一个打家劫舍的草莽山寨。焦山寨因在成立之初劫获贡品而名声大噪,没有人确切的知道那些强盗是何时聚集到一起的,原先在山中的山民全都被驱赶下山,受到损失的山民向官府告状。官府起初还信誓旦旦称要歼灭那群乌合之众,结果到了第二天就完全都没了动静。
连朝廷都不敢擅动的山寨,它的后台是谁呼之欲出。
一旦猜到了这一点,便再也没有人敢去官府状告焦山寨的恶劣行径,因为即便一纸诉状送到天子手中,朝廷也会因忌惮夜留宫深不可测的势力而迟迟按兵不动,而那告状之人,绝对会先于焦山寨消失在这个世上。
而随着焦山寨的日益壮大,夜留宫的恶名也逐渐昭著。尽管没有正式的军队,然而夜留宫的势力却在难以觉察的情况下渗入士农工商四民,只不过焦山寨的做法更为高调些。历任的寨主个个身手不凡且行事残忍,而这尚不满三十岁的第四任寨主、冷彦寒则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任。
其实朝廷不敢妄动焦山寨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朔州城位于东泽北部,与北国千兰接壤。其中虽有群山阻隔,但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蒙面男子从烛火通明的房间中走出,将手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瓶递给门边的手下,“多放一个炭盆,在我回来前谁也不能进这个房间,等她醒来通传一声。”
冷彦寒朝房内看了看后收回视线,转身走进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里面已然站着一个颀长伟岸的黑色身影。
“司殛大人。”
“人带到了吗?”墨影转身看他。
“人已带到,不过她寒气攻心尚在昏睡之中。”想到那张苍白无助的面容,冷彦寒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不适。
墨影忽然沉默地审视冷彦寒,然而他被蒙上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那双深邃幽冷的眼释放出一种令人心寒的魄力。
“我三日之后再来带她走,三天之内她不能出任何岔子。”墨影的话令冷彦寒颇为诧异,他与墨影相交多年,十分清楚这个司殛做事雷厉风行不留情面,没想到今日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让步。可见这长公主的地位确实不容小觑,只是不知道这是墨影自己的意思还是夜绥远的授意。“一定……山下的那名男子想必已经动身了。”
墨影皱眉,他知道冷彦寒说的是端木诀夜,他如今已是西晋的国君自然不能轻举妄动,“若他有本事上山就将他暂时扣押下来不可伤他性命,待主上裁决。”
“那是什么人?”挟持公主,司殛却没有将其就地正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个你毋须知道,你所要做的就是保护长公主三日之内的周全,三日之后的这个时候我会过来带走她。”墨影顿了顿,“千兰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一切安好。”
墨影点点头,冷彦寒说无事那就是真的无事,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交到冷彦寒手中,冷彦寒剑眉微蹙,凝视着瓶身上那个小小的“夜”字。
“这是司药让我转交给你的,每日三次,滴入长公主的饮食中。”
岚王、夜留宫如今的主人,司殛,司药……那女子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同时让这些人上心。冷彦寒眉头皱得更紧,应了一声将瓶子收入袖中。
墨影离开后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内,带着探究审视那张缺乏生气的脸。药酒的作用让她原本惨白的脸稍微有了几分红晕,她算不上倾国倾城,却带着一股柔韧与脆弱交织的清扬风骨,如同春寒料峭之际的一枝梅,香远益清却又孤芳自赏,清清冷冷,纤纤柔柔,却又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坚强。
生性体寒,孕期受凉,滑胎重创,萧泠方才用这十二个字说明了她寒症的由来。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正当冷彦寒情绪复杂地盯着青筠的睡颜时,那双清冷澄澈的秀丽双眸忽然睁开,就这么静静地与他四目相对。
冷彦寒心中一震,仿佛听到了冰层破裂的声音。
“我……”青筠刚要起身又急忙抓住下滑的被单……她浑身上下居然未着寸缕!正当冷彦寒以为她要恼羞成怒时,却见她脸上的震怒瞬间化为了然。
“谢谢。”青筠哑着嗓子,声音却是出奇的冷静。她闻到了周身的药酒味。
冷彦寒没有回答,拿过桌上的茶壶往杯中倒了些茶水搁在床边,取出袖中的瓷瓶往里滴了两滴猩红的液体,随后转身向房外走去。“一刻钟之内不得穿衣。”
青筠定定地看着房门被缓缓合上,这才半支起身子伸出手臂去拿那碗温热的清茶。那透明的淡红色,熟悉的草药鲜血混合的味道,令她喉咙一哽。
喝下那茶,青筠静静地打量四周的陈设,虽不奢华却极为整洁,可见房间的主人是个极为爱干净的。因为之前搽了药酒,房内又摆了两个炭盆,因此她手臂上的肌肤虽然暴露在空气中,却并没有感到明显的凉意。
等等!那帮自己除去衣衫搽药酒暖身的人……是那个蒙面人?青筠的脸上顿时火烧火燎起来。尽管知道人家是为了救助自己,青筠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羞恼。
自己的衣服由里到外全都整整齐齐摆在床边,青筠汗颜,这人当真是个山贼?
她重新躺下,望着青灰色的床帐开始思忖着该如何离开这里。与其回宫与夜绥远日日相对,她宁可随端木诀夜去西晋。
天将拂晓,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青筠早已穿戴整齐,轻轻说了声“进来”,便看到一名穿着讲究的蓝衣男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端着水盆衣着朴素的山贼。
青筠见这架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被抓进山寨还能享受这样的礼遇。青筠下床,走到了桌边。
“把手伸出来。”说话的自然是那个蓝衣男子,风流标致不像个山贼倒像个流连花丛的俊俏公子哥。只见他坐下后给他自己倒了杯茶,喝完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青筠并未计较这人的轻慢,顺从地坐下将手搁在了桌上,随后便感到三根冰凉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手腕,“寒气已被压下了七八分,能在一夜之间达到这样效果的药只有……”
萧泠一脸诧异地抬头,却对上青筠瞬间冰冷的眸,随即收起身上的散漫,压低了声音两眼放光,“在下萧泠,人称玉面神医的焦山寨二当家。敢问姑娘可是长公主殿下?”
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看来夜绥远将消息封锁得很严密。
“是。”青筠看似无意地瞥了眼紧闭的窗户,心里突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