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先前那番流落民间的说法分明是愚弄百姓,此人分明是隐藏身份韬光养晦等待报复罢了。那夜留宫几个月前传出了夜擎宇的死讯,这么说那个岚王如今同时掌控了朝廷和夜留宫两方的势力!”饶是看惯了军争谋略的容吉,也不得不惊叹此人的能耐。
“军师有何见解?”端木诀夜转过头去看盯着地图沉思的夏侯文渊。
“臣想问一句,陛下方才所说与焦山寨一事究竟有何关联?”夏侯文渊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端木诀夜眸色一深,接下去说道,“本王已经确定,焦山寨如今、或者说长久以来,就受到夜留宫与东泽朝廷的两方控制。而且朝廷虽然选择暗中操作,但夜留宫恐怕隐藏得更深。”深到连朝廷都难以察觉。
“那如今这两股势力是拧在一块儿了?”朱儿一双秀眉一拧,她本是将门出生,其父在她幼时死在了梁王手下,说起对征服东泽的渴望,她不让在场任何一位将领。如今眼看东泽权力集中势力渐长,心中不免焦急。
端木诀夜并不顾忌他人在场,轻轻握住朱儿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去平复她此时的心情。“并非完全如此,夜绥远人前的身份是岚王,人后才是夜留宫之主。有的事情必须用朝廷之力方可进行,而有的事情却必须用江湖的方式解决,因此他无法将这两股力量完全,融合到一起。何况焦山寨平日里欺凌百姓名声极差,夜绥远无法高调利用。”
“不过焦山寨的势力虽然有助于东泽,但对于千兰却是隐患,朔州位置特别,陛下是想借千兰之力制衡东泽。”夏侯文渊顿了顿,“可是臣多方打探,发现千兰与东泽私下交往甚密,若想离间这两国恐怕有点难行。”
“军师所言甚是,”端木诀夜赞同地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自信不减,“本王归晋时刻意沿北境前进的用意便是为此时寻找一个契机,一个打破两国彼此信任的契机
“而本王来时曾与焦山寨的贼寇交过手,却发现那些山贼根本就不是一帮乌合之众,而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以千兰傲珊的心计,是断然不会有这么大一个威胁潜藏在边境的。”端木诀夜再度语惊四座,众人先惊后喜。
“待到两国关系破裂便到了我西晋进军的时机,陛下此计甚妙!那驻守嘉峪关自称梁王之子的小儿,臣早就想要同他会上一会,看看这个同样韬光养晦了十五年的梁王之子能有几分昔日东泽战神的能耐!”容吉两眼放光,端木诀夜的笑容却冷了下来。
“大将军可知道那梁王之子是什么人?”
“是传闻中陛下十五年前救下的那个东泽小兵吧。”朱儿率先出声,端木诀夜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她如何得知此事,不料她接下去说的却是,“据说那人恩将仇报,逃回了东泽不说,还差点拐走了陛下的心上人。”
朱儿毫不避讳的话听着无理取闹,但在场知情的另外两人却清楚这话确确实实戳到了端木诀夜的痛处。
果不其然,之间端木诀夜的俊脸一黑,抽回手沉声道,“本王这会和将士商量战事,若是夫人听着无趣就早些回帐休息吧。”
“既然觉得朱儿的笑话无趣那朱儿也不自讨没趣耽误陛下了,臣妾告退。”朱儿说罢大步走出了营帐,除端木诀夜以为所有人纷纷低头,只觉一抹红裙裹着一阵轻风从跟前划过。
帐中气氛骤然尴尬,夏侯文渊扫了眼帐门口,出声打破僵局,“那梁王之子便是那时被自己人追杀的士兵?”
“不错,”端木诀夜冷笑,“那时他侥幸逃过一劫,这次却未必能那么幸运。暴露自己身份得到重用,但也给自己的以后埋下了祸根。恐怕要让大将军失望了,洛睿辰注定无法死在战场马革裹尸,只会和他的父亲一样死在皇权的倾轧之下。”
容吉脸色一变,他只觉得端木诀夜眼中的冷意令其他人心里一寒,却未能即时察觉他的弦外之音。若他当时就能明白领会端木诀夜冰冷眼神的另一层寒意,事后也不会牵扯出那么多事端。
“可有了梁王的前车之鉴,洛睿辰又怎会让自己卷入纷争。”
“可也正因为有了梁王之事,洛睿辰必定不会做一个愚忠之将,而且也正因为梁王之事,他才会更加重视自己的名誉。
“为将者有五种弱点是致命的。强攻顽抗,就可能被诱杀;贪生怕死,就可能被俘虏;廉洁好名,就可能被流言中伤而落入圈套;溺爱民众,就可能受到困扰而陷入被动。①
“一旦有不利于洛睿辰的谣言传开,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采取措施来挽回自己的名誉,到时只有他有一丝一毫的出格,夜绥远都不会放过他。”
在场的除了夏侯文渊,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免一阵唏嘘。
但凡从军者,都知道一个兵将最大的耻辱不再于败兵失城,而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卷入政治纷争而死于朝廷的阴谋。
端木诀夜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自然不会担心这些。
夏侯文渊是文官,没有兵权没有忧虑。
众人散去,容吉走出帐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不绝如缕的笛声,萧瑟肃杀,又带了几分薄怒的铿锵,不禁悠悠一叹。
①引自《孙子兵法·九变篇》,原文如下:“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