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瞧,老张头就愣了。
怎么会有这样雄壮威武的队伍?
当先的是一队黑衣骑士,个个骠肥马壮,人人鲜衣怒马,坐在马背上的那姿势,嘿,笔挺笔挺的,一看就是久经训练、身手不凡。
领头的是一个身高八尺,身阔腰圆的壮汉,那臂上的肉啊,鼓起老高,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的力量,背上背着一把约三尺左右的长刀,刀刃尖不时流过冷冷的光,让人心里凉飕飕的。
壮汉留着一嘴的长须,头上系着武士巾,面相威严。
跟着这队骑兵后面的,则是一队执着各色祥旗、羽扇仪仗,身着长衫的下人,仪仗之后,则是一辆由四匹纯黑色骏马拉着的异常高阔、宽大的马车,老张头活了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见人乘坐过这样宽大的马车,难怪要用四匹马来拉动了。
马车上插了高高的旗帜,上头一个大大的“甄”字迎风招展。
老张头的身子就猛地一震,赶紧吆喝着。
“快、快,赶紧打开大门,迎接贵客。”
这样威武的车队,自然不仅引起了老张头一人的注意,出来围观的人挤满了路边,马车果然缓缓地停在了林府的门口。
从马车中先是伸出了一纤纤的玉手,手腕上翠绿的玉镯子衬着白皙的肤色,格外动人。车帘一动,探出一张俏脸来,只见瓜子脸儿,柳叶眉儿,明眸似秋水含情,樱唇似杏花含艳,端得是一位少见的佳人。
佳人款款下马,众人心头方才奇怪,有这样车队的人家,怎么没有丫头来服侍小姐呢?
就见又一只手探了出来,又下来了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和先前的少女年龄仿佛,虽不及先头的少女的明艳,却眉目温柔,见之便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两人下了马车之后,却并不离开,而是恭身立在一旁。
难道,这两个这般美貌的少女,只不过是丫头而已?
丫头已是如此,小姐该是何等的绝色?
众人的心提得高高的。
却见,车帘又被一只素手撩起,众人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恭迎甄少爷!”
整齐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不知何时,林府的外管事林老管事已经带着一众仆人立在了甄府门口,恭身道。
众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
原来不是一位小姐,而是一位少爷啊。
失望之余,又艳羡不已,若是自个儿有这艳福,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了。众人更是张大了眼睛瞧着,看看是哪个歪瓜裂枣,肥肚油扬的家伙。
“老管事快快请起。”
温和如同春风一般的声音响起,先探出马车的是一粒金灿灿镶着明珠的金冠,接着伸出的是一只用金线绣了祥云的黑色丝履和半截金色团花黑锦袍,神秘的马车主人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只见他脸如圆月,眉若远山,眼含春水,好一个翩翩佳公子,最为难得的是那不笑而似含笑的脸,仿佛春风吹过人们的心田,叫人一见便心中一阵舒坦。
众人又是一阵叹息。
这回却是赞叹。
这样貌如潘安,颜胜宝玉的佳公子,也只有这样的美婢方才配站在他的身边了。
甄宝玉大步向前,亲手扶起了躬着身子的林老管事。
“家父在家时常说,少时在姑苏游学,受到了老管事许多照顾,让我这回见了老管事,一定要转达他的谢意和挂念。老管事身体一向可好?”
白发苍苍的林老管事眼中含泪,打量着甄宝玉,脸上却带着欢喜的笑容。
“好好,承蒙你爹惦记,还经常给我这老不死的送些人参鹿茸过来让我补身体,能不好吗?上回你爹带你来时,还才那么一点点大,没有想到,现在就长这么大了。好、好!”
又赶紧用袖子抹了眼泪,道。
“走、走、走,快进去,不要让老太爷等急了。”
林老管事交待了底下人安排甄家人马、行李等事,自己则亲自领着甄宝玉去见林老太爷。甄宝玉边走边同林老管事叙话边打量着林府,虽然不及自家的富贵排场,但也不愧是书香世家,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树一花看似寻常,不经意处却透着匠心,朴拙不失秀雅,的确是一处好园子,难怪父亲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
只是,却隐隐有些冷清之态。
甄宝玉大约听父亲听过林家的近况,自然也晓得这是为何了。
林老太爷早已在内院正厅等候,甄宝玉知道这是表示不将他当做外人之意。两人叙了半天的话,多半是谈论甄宝玉的父亲甄兰,林老太爷殷殷垂询,甄宝玉恭声作答,倒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不知不觉,日头已到正中。
李老太姨娘过来问道。
“老太爷,午饭已经备好,是否摆饭。”
林老太爷这才惊觉已过了好几个时辰,他点了点头,李老太姨娘往外走了几步,又被林老太爷叫住了。
“把小姐叫过来见客吧。以后宝玉也要在这里长住,也不算客人,早点见个面认识一下也好。”
李老太姨娘应了一声就掀帘子去了。
林老太爷笑道。
“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儿,父母去世的早,也没个兄弟姐妹,性子有些古怪,不爱见生人,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看她年纪小,多包涵她一些。”
甄宝玉自是笑着应了,心中却有些奇怪。
经过一个上午的谈话,甄宝玉对这林老太爷也有些了解了,果然如同父亲所说,是个面上严厉,内心却十慈祥的老人家,学识也非常广博,不愧是姑苏有名的书香世家。这样的老人家竟然用古怪来形容自己的孙女儿,而且事先知会自己,那小姐究竟古怪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而又为什么这样古怪的小姐,这个似乎十分重规矩的老人家眼中却满是宠溺之态?
珠帘微动,李老太姨娘的声音响起。
“小姐到了。”
甄宝玉带着好奇之心抬眼望去。
只见来人微微地垂着头,看不清长相,身形有些瘦弱,伴有些轻咳声,让人不自禁地便有些怜惜。
“祖父。”
她轻声地呼唤,声音也有几分娇弱,仿佛落花坠在溪流之中。
一路走过甄宝玉的身边,竟然连头都没有抬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排斥的气息,果然是不爱见生人,是自闭症吗?
甄宝玉心想,不过也不以为意。
住到林府来,只是因为祖母、父亲放心不下他独自一人居住罢了,甄宝玉并不打算同林府之人有什么深交,这小姐排不排斥他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玉儿,这是你甄家哥哥,名唤宝玉,以后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日子,你要好好同宝玉哥哥相处知道吗?”
又对甄宝玉道。
“宝玉,这是我的孙女儿,名唤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