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不知在鲁华殿的东寝宫躺了多久,做了多少次深呼吸,意识在清醒和半清醒间徘徊了多少回,就在这一刻,她清晰的感到弥漫在空气中的骇人气息,这感觉让她不敢有半点怠慢,强撑着身子用细小的臂膀吃力的支着榻试图坐起来。
“翁主,你要起身吗?”这是孺青的声音。
这熟悉的声音给张嫣带来莫大的安慰。她为保持体力不开口讲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孺青慌忙上前,几乎是用抱的,将张嫣从床上抱了起来。替她穿好靴子,又问:“翁主,你要出去吗?”
张嫣又点了点头。
“黄莺姐姐说让我好好看着你,说翁主身子弱,要好好休息,不让你出鲁华殿。”孺青虽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搀扶着张嫣往前走。
张嫣牵了牵嘴角,心想,来之前,不让她进鲁华殿,现在又不让出鲁华殿,这黄莺还真是能耐的很呢。
张嫣这样想着,身子吃痛,脚下无力,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孺青吓了一跳,慌忙用自己的小臂膀吃力的抱住张嫣,问:“你是不是还很痛?”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嫣就病倒在床上,但看样子应该是很痛。
张嫣再次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果真要出去?”孺青又问。
“嗯!”张嫣坚定的发出一丝声响。
然后,孺青蹲下身子,说:“你上来,我背你出去!”
张嫣怔了一下。从前的很多时候,孺青都这样要求,说:“翁主,你累了,我可以背你!”每次这样说着,身子已然蹲在张嫣身前。而每一次,张嫣都拒绝了。她清楚五、六岁的小孩子,玩起来是不会累的,让她背也算是玩耍的一种,孺青也只不过想让她这样玩闹开心一下。只是,她无法接受一个还是小孩的孩子,背着她这个和她同样不懂事的小主子是怎样的一种嘲讽,如果两人的身份和关系不这么特殊,或许她还可以让她背一背乐一下。
封建社会可以有高低贵贱之分,可她却是接受了十多年现代文明的有知识有文化的现代人。
但,现在,她只能选择趴在孺青的背上,让她背着她离开鲁华殿。
张嫣趴上去后,孺青腿上用力,闭着嘴从鼻子里发出“吭”一下,便慢慢的站了起来。
走到鲁华殿门口,不免有多事的婢女相问。趴在孺青背上的张嫣,指着多事的婢女喝斥:“你敢拦我,信不信我让父王砍了你!”那婢女见张嫣虽虚弱,但气焰却比平常嚣张的多,也不敢多事,赶紧双膝着地,道:“诺,婢子不敢!”
走出鲁华殿,孺青问:“翁主,你要去哪里?回淑君殿吗?”
“不,你带我去见父王!”
孺青犹豫了一下,才说:“赵王好像去汉宫见陛下了!”
“什么?汉宫?”惊讶之后,腹诽道,去长安了?他去长安干什么?怎么之前没有听母后说过?然后又问孺青,“父王是什么时候去汉宫的?”
“前儿就去了!”孺青说,“我是在鲁华殿听王后和黄莺姐姐两人说话时说的。”
张嫣心中了然,怪不得苏姬会遭殃,原来赵王没在赵王宫,黄莺才敢如此嚣张。也不知这贱人在鲁元面前说了什么,让心地善良的鲁元如此惶恐,以至要害苏姬于非命。
“放我下来!”张嫣说。出来呼吸了新鲜空气,腹腔的疼痛又有些减弱,看样子,再做几次深呼吸,应该就可以自己活动了。
现在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引起鲁元的注意,暂时保苏姬到赵王从长安回来。
“你知不知道我母后现在身在何处?”
孺青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然后又说,“翁主,听很多婢子们说,苏姬要害你,是不是真的?”然后颇为惊讶和遗憾的说,“她平日待你那样的好……”
小张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保持沉默,想了想才说:“我坐这儿等你,你去打听一下苏姬被关在哪里,然后快速跑来回我!”
孺青重重的点头,应了声“诺”,然后一溜烟跑了。
待到半柱香的功夫,孺青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说:“苏姬……被关在北院。”
“走,我们去北院!”
张嫣话音刚落,孺青又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张嫣轻轻的推了推她的背,说:“你牵着我走就好!”
鲁元被黄莺轻轻一点,对苏姬的“罪名”已然明确,无需再遮遮掩掩。所以张嫣和孺青来到北院,很容易就能找到苏姬被关在哪个房间。
张嫣走到北院,朝着站岗人数最多的房间跑去。到了门口不作停留,也不顾身体是否还有疼痛,直接往里面闯去。
“……是翁主!”第一个没有来得及阻拦的侍卫喊道,而第二个侍卫反应快,挡住了小张嫣的去路。
“让开!我要见母后!”张嫣说。稚嫩的声音虽威武,但仍旧稚嫩如常。
“翁主,这里翁主不能进!”
“我就要进去,你给我让开!你若不让,我就告诉父王!”六岁的张嫣能说什么,唯独如此。
侍卫并没有婢女那么好忽悠,仍旧不依不饶,挡在张嫣面前:“属下不敢违背王后的意思,翁主若要让赵王砍了我,那属下也只能人头落地。”
张嫣无奈,气的直跺脚,然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横冲直撞起来。身后的孺青见张嫣如此,也冲上去,不顾一切的往里闯。
毕竟是两个女童,张嫣身子还有不适,如何也抵不过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张嫣被其中一名侍卫抱了起来,见无招可使,便扯着嗓门大叫:“母后,母后,我要见母后,我要见母后……”她这样喊着,引开侍卫的注意力,紧接着朝着侍卫的肩头咬去。她咬的地方好像不对,有铁甲在肩,牙齿硬是没有咬进去,她来不及思考,一歪头,朝那侍卫的脖子上咬去。这一咬,那侍卫吃痛,尖叫一声,伸手去护脖子,张嫣挣脱,摔在地上,她不顾身体被摔的疼痛爬起来继续往里冲,嘴里还连连喊着:“母后,母后,我要见母后……”
这动静,里面的鲁元怎么会没有觉察?
本来听见张嫣在外面乱叫后,鲁元想走出来看看,被黄莺挡住,劝道:“小翁主叫累了,不见王后娘娘出去,一定以为王后娘娘不在这里,就会离开了!”谁知这一会儿竟然还咬伤了站岗的侍卫,鲁元心中着急,走了出来。
“放开她!”鲁元说。
张嫣见是鲁元,心间一动,扑到鲁元的怀里,大哭起来。这哭闹,张嫣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何。
鲁元将张嫣抱起,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说:“母后这不是来了?不哭了不哭了,嫣儿不哭了!”
张嫣抬起头,小脸上已经哭的是梨花带雨,还带着委屈的抽泣声。鲁元以为是侍卫的阻拦让张嫣感到委屈,朝那群侍卫喝斥为张嫣解气:“怎么可以这么鲁莽的对翁主?翁主都被你们这些鲁莽之夫给吓坏了。”
鲁元的宠爱,使张嫣感动,但想起还在里面受难的苏姬,张嫣也不敢有过多情愫在,道:“母后,我要见苏姬母!你带我去见苏姬母,母后,你带我去见苏姬母好吗?”
鲁元眉头紧蹙,脸都有些泛青,想是很不满意张嫣的要求。她张了张嘴,虽然没有责怪怀里的张嫣,但是却对张嫣的婢女孺青狠狠的责骂一顿:“让你好好看着翁主,你怎么带着她来到北院?活腻了吗?”然后将张嫣放在地上,下令道:“快点带她离开!”
孺青吓坏了,而张嫣仍旧倔强的扯着鲁元的裙摆,哭喊:“母后,你带我去见苏姬母!”
鲁元知道只一个十二岁的孺青很难带张嫣离开,便着其中一名侍卫将张嫣抱走。紧接着又吩咐近身的一个婆子说:“你去,好好看着翁主,不许她走出淑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