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吕雉逗张嫣玩永远只是缓和气氛的小插曲,逗玩过也就罢了,没人会过多在意。轻松过后紧张的议事仍旧充满着紧张。
刘盈虽然性子柔弱,但由于刘邦的脾性反复无常,衬托的刘盈性情更易被人亲近,再加上刘盈本身的善良和孝顺,是十分得朝堂大臣们欣赏的,特别是年纪稍大一些的,都觉刘盈心思的可贵。
刘盈刚坐下,萧何便第一个开口:“太子殿下多日来为国事操劳,十分辛苦,还望自己珍视身体。”
萧何口吻亲切,虽尊称刘盈太子殿下,但语调中似是对自家孩子的赞赏和叮嘱。可见平日里刘盈和萧何之间的情谊也不一般。
刘盈笑笑,微微拱手,道:“多谢丞相大人关心,孤会谨记于心的。”
紧接着,张良也问候了刘盈。虽是君臣口吻,但言外对刘盈的另一番关心也表露的十分明显。毕竟他的女儿现如今成了太子的美人,说起来,他还是刘盈的岳父呢。
再看审食其,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僵硬看着身前的案几,用力的揉捏着手中的一颗葡萄,不肯抬头。身子微微晃动一下,似是要抬头说话,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继续专注的揉捏手中的葡萄。张嫣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微微颤抖的臂膀便能明白,对于刘盈,他心中也是有忌惮的,甚至害怕刘盈太过注意自己。
而刘盈与萧何和张良问候之后,直入主题:“张留侯平日会来椒房殿为嫣儿授课,萧丞相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与留侯同坐椒房殿正殿,想必是有要事与母后商议,不知是为何事?”
刘盈完全忽视审食其的存在,只当他是空气,不,是连空气都不是的东西,是这个空间中完全不存在的。
刘盈对审食其的恨,无非是因为他沾染了自己的母亲,自然,在这种场合,刘盈是不会表现出什么厌恶之态的,那样只会引起他人注意,好奇他恨审食其的缘故。
萧何道:“是的,皇后娘娘今日召见微臣正是为平叛黥布一战。”
“平叛黥布一战父皇已然做了最终的决策,萧丞相是知道的。”刘盈更多的是在赌气,“孤愿意遵循父皇旨意。”
萧何捋一捋胡须,面无表情,停顿一下,道:“殿下的心思微臣明白,殿下一心报效大汉的志气微臣也能体会,只是殿下万万不能为逞一时之快,冲动了事。殿下自知不是叛贼黥布的敌手,又何必逞强呢?殿下可以不顾自身安危,但总得念及大汉江上的稳固和百姓的安居乐业,那才是最为重要的。”
刘盈似是被深深的触动了,眉头紧紧的锁着,眸子里充满了矛盾。
似乎每一个劝慰过刘盈的人都是这层意思,但却没有萧何这样直戳他心。刘盈听罢,默默不语。
上座的吕雉听了萧何的话,更是喜形于色,只待刘盈“缴械投降”。
张良并不说话,只静静的望着刘盈,想起张钰,他自私的比任何人都不想刘盈领兵打仗。
正殿一时陷入静默中,张嫣也不再吃葡萄,静待下文。
刘盈做了一番心理斗争,良久,才低低道:“父皇已经做了决策,能如何呢?”
吕雉终于忍不住大力的微笑。这正是她要的效果,先让刘盈的心思偏向她的意思,后面的事情将事半功倍。
此时张良道:“皇后娘娘以及萧丞相和微臣都以为依照殿下的意思,就请‘商山四皓’。”
“‘商山四皓’?”刘盈疑惑,我的意思?
张嫣唯恐刘盈过多斟酌张良口中那句“殿下的意思”,忙抢白道:“商山四皓好,商山四皓好!嫣儿听舅舅讲的商山四皓最好玩。”
刘盈眼神在萧何和张良之间流转了一下,适才紧缩的眉头稍稍舒展,有些不解,道:“‘商山四皓’连父皇都请不来,丞相大人和留侯如何要做这样的打算?”
萧何摸了摸胡须,爽朗的大笑两声,道:“殿下缺乏的便是自信。”
张良也跟着笑道:“是呐,皇后娘娘、萧丞相以及微臣共同商议,以为‘商山四皓’陛下请不来,并非殿下也请不来。”
刘盈望一眼上座的吕雉,只见她正用慈祥的目光微笑的望着自己。这样的眸光是刘盈小时候再熟悉不过的一道风景,那是属于每一位母亲天生的对儿女的慈爱。只是自入未央以来,刘盈便再未见过。
吕雉的笑刘盈颇有感触,心也柔和起来,轻笑一下对张良道:“萧丞相和张留侯如何对孤这样相信。”
萧何道:“只是推断和猜测,并非坚信。所以要请殿下试上一试,方能解开在座各位的疑惑。但是,有一点殿下必须清楚,请‘商山四皓’不是为了阻止陛下派殿下领兵平叛黥布的旨意,而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
刘盈笑而不语。
决定请商山四皓之后,便开始商议如何去请,有谁去请的问题。本来萧何和张良有意同刘盈一起去商山跑这一趟,但因怕引起刘邦的注意,最终决定由刘盈一人去往商山。
关于亲自请商山四皓出山一事,刘盈几乎没有什么把握在,所以在商议如何去请时,刘盈也只是默默,没有发表太多言语。
刘盈走出正殿,萧何快步跟了上去,叮嘱刘盈道:“关于商山一行,殿下最好保守秘密,切莫私自向外人透露。”
刘盈看了看萧何,随不太明白其中意思,但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萧何也看出了刘盈的疑惑,笑道:“殿下自以为陛下知道此事并无甚不妥,但陛下身边的一些人若知道了在意了,便是真的不妥了。”萧何说完,一只手背后,摇摆着消瘦且有些佝偻的身形一晃一晃的离开了。
看着萧何佝偻的后背,刘盈默默叹息,他说的是戚夫人吧!
一直以来,萧何便是最讨厌戚夫人的一个,每每刘邦有意透露对刘如意的宠爱时,萧何便再无心思与他交流下去。大汉上上下下的朝堂大臣,也只有萧何一人毫无忌惮的表露对戚夫人的厌恶。
刘盈突然想起了张敖一事中,刘邦的反复无常,那时萧何便嘲笑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然后众人问其中意思,萧何只冷笑回道,“未央宫里还能有谁红颜祸水?”众人面面相觑,心知肚明,摇了摇头,不敢再过多言语。
“殿下请留步!”刘盈信步走着,身后张良的声音传来。
刘盈驻足,回头去看张良,道:“留侯不回府,反倒反方向追了孤来,是为何事?”
张良朝萧何远去的方向望了望,刘盈会意,知道是因为适才萧何在,张良才跟在身后,未曾露面。
相对萧何而言,张良便是个相当谨慎的人,也是吕雉最喜欢的一位朝堂大臣。这样谨慎的人,讲话自然是十分有分寸的,刘盈冷笑,自己母后这样的人,自然不希望有个大胆敢言的人时常在自己耳边说些逆耳的话来。
只是,张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讲,且还躲着萧何?再看张良的样子,并不是有意要表现出躲避萧何的意思,刘盈自然也不便戳穿。
张良有些犹豫,半晌才道:“小女在闺阁中时,娇生惯养,有令殿下不满意的地方,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刘盈这才意识到张良为何要避开萧何,原来他是要对自己讲张钰的事情。张良和萧何算是老友了,他自然了解萧何是十分讨厌此类事的,所以他有心替张钰说好话,自然也要避开萧何了。
“孤与张美人也仅仅只有几面之缘,没有满意不满意,留侯不必太在意。”刘盈道。以他对张良的了解,张良也不是个会对他讲这些话的人,今日既然讲了,想必也是无奈之举,只待张良后面话的意思了。
“微臣明白,微臣来找殿下,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微臣教女无方,若小女真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殿下多多包涵。”张良躬身道。
这下刘盈似乎是听出来了,面对自己亲封的美人,一个月了,不曾临幸过,这是多么不正常的事情。所以张良道,张钰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刘盈包涵。
只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呢?
张钰没错,他刘盈错了而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钰既然纳入未央,册封为美人,却在守着活寡,这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啊!张良原本不愿意来找刘盈的,可是夫人日日在府中念叨,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便终日以泪洗面。
张良劝慰夫人:“和钰儿一同纳入未央的不只她一个,何必太在意?”
夫人便更是委屈:“钰儿和她人能比吗?她人的爹爹是朝堂重臣吗?是开国元勋吗?俗话所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分明就是对我们钰儿的不满吗?如此下去,钰儿的后半辈子可如何是好啊!”
思前想后,张良也觉夫人的话有理,便有了今日之行。
刘盈道:“张美人无不妥之处,”想了想,又道,“临行之前,孤会给留侯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