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珏的估计自然是对的,对于沅绯云的死,沅昊表现出的哀恸远远超过之前知道沅经遇害时的反应。
雨幕之下,电闪雷鸣,一个男子紧搂着一具尸体紧紧不放,任凭周围侍从和护卫,怎么劝他也不松手……
看着直挺挺跪在雨幕之中悲痛欲绝的男子,宋青玉闭了闭眼,心中不忍,在短短几天,他接二连三失去两位亲人,这种哀痛,恐怕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法安慰得了!一旦他选择发泄,边境的战火立刻就会爆发,而边境附近的老百姓必将流离失所,饱受战祸之苦……
她想过去劝慰两句,还未向前迈一步就被赵怀珏紧扣住手腕。“
别傻了,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他不会听你的,更不会因为你而平息怒火!”
“可是你让我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我做不到!”宋青玉拼命挣脱开赵怀珏的钳制,冲入雨雾中……
虽然不能什么都不做,但真正靠近他,宋青玉却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去安慰,怎么去劝说?她只能跟所有人一样,默默的站在雨中,陪着他……
“该死!姓狄的,你还不放开!本王警告你,不要挑战本王的容忍度!本王知道,你喜欢她,有本事你把她弄回来啊?就这么陪着别的男人淋雨算什么啊?”赵怀珏冲身边的男人大吼大叫道。
“你省省吧!青玉的情感不是你想得那样!就算你是王爷,你也不能完全去操控她!更何况……更何况青玉对沅昊有救命之恩,或许,或许能避免这场灾劫!”
狄云甩开赵怀珏的手,深邃的目光投向雨雾之中。
破天荒的,赵怀珏并未发怒,只是冷笑:“你想得太简单了!大夏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本王了解他们,更了解——李沅昊!太子经的死对他而言或许还无所谓,甚至能给他一个上位的机会,但他总要对他父王有所交代,所以咱们大宋就是替罪羔羊!无论如何,一场政治谈判是势在必行的!本王也早派人快马回京禀告此事,而此时八王叔应该已经带着皇上的亲笔诏书来赐予大夏公主封号,只望两国结成姻亲能稍微缓和矛盾,暂解燃眉之急,然而现在……现在一切都完了!或许你不知道,沅绯云虽为沅昊表妹,却从小在同一个母亲身边长大,感情非同一般,如此一来,他如何肯善罢甘休?”
“绯云打小就最怕雷雨天,每逢打雷闪电,她就会变着方的跑来我的寝宫,然后一直拉着我聊天,一直聊一直聊……后来母妃发现了,不许她这么做,说我们都长大了,必须学会一个人独立面对……后来,她就再也没有来过,我是那么粗心大意,从未想过在那之后的雷雨天里,她会不会整夜无眠直到天亮雨停……”
沅昊漠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他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终于缓缓松开那具早已冰凉的尸体,抬起眼怔怔的盯着宋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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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昊仇恨的眼神让宋青玉心中一凉,这是怎样的眼神啊?她只见过受到伤害得野兽会有这样的眼神,那种饱含不信任,仇恨的眼神。
“沅昊……”
“三天!你只有三天!”沅昊目无表情的凝视着宋青玉的双眸:“若还查不出真相,我会让这里所有人为绯云陪葬!包括你!”
宋青玉毫不畏惧的迎上他通红的双眼:“大王子认为这么做就有意义吗?绯云公主在九泉之下就会瞑目吗?”
“有意义!很有意义!起码……痛苦的就不止本王一人!这就叫血债……血偿!”沅昊一字一顿的说道,他抱起沅绯云的尸身,缓缓而又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
“等等!可否,可否让青玉尽尽人事,替公主梳理打扮一番?”暴雨中宋青玉用单薄的身体倔强的拦住沅昊前行的脚步。
长鸣别着头,举起护剑拦住宋青玉:“姑娘还请好自为之!这些事情自有人做,不劳姑娘费心!”
同样一直站在雨中,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的女子挺身而出:“那些事情沅月会为公主打理!请宋姑娘放心!”即便是在倾盆大雨中,她仍就白纱蒙面,即便此时白纱全贴到脸上,湿嗒嗒的也未见她有取下的意思。
此时,宋青玉无暇理会其他,只是静静的凝视着沅昊的双眼,随后淡淡瞥了一眼沅月道:“这不是为常人化妆了,而是替死人敛装……沅月姑娘真的确定你可以吗?”
见沅月避而不答,她叹了口气道:“我刚刚看过公主仪容,她的面容已经半毁,难道你们忍心她如此下葬?”
沅昊的绷紧的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艰难的从嘴里迸出几个字:“就让她来!”
“多谢大王子!”宋青玉咬了咬唇。只要能接触遗体,便能有机会查处公主的死亡时间和死因,这对调查行馆离奇大火案很有用。
此时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生疼,但她却毫不在意;拖沓的裙摆让她有些跟不上沅昊的脚步,不要紧,挽起裙摆,扎个结绑起来继续走……
宋青玉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她并不是圣人,更不会将保护大宋国祚安宁,保佑一方老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当成自己伟大的使命,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思想不会如此高尚。但她却知道一句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既然无法逃避,既然被她这么不小心的碰上了,便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她的心态素来极好,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绝不会怨天尤人,面对这件事自然也是一样!
吩咐人取来放在衙门后院的化妆箱,宋青玉毫不客气的将一干人等拦在屋外。“死者已矣,如果不想她死后不得安宁的话,越少人陪越好!请你们放心,我宋青玉在金州便是官府特聘的敛妆师傅,绝对能够还原——公主生前的容颜!”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咱们的太子、公主先后在大宋境内遇害,你们朝廷的人不但不曾出面解释,竟像缩头乌龟似的把一个女流之辈派来,妆画得再好有何用?公主又活不过来!”长鸣冷冷的说道。
沅昊此时已稍稍平静下来,他眯着眼睛,半倚在黄梨木椅上,目光直直的盯着宋青玉,脸色仍就不大好看。他微微伸了伸手,示意长鸣稍安勿躁,又跟太傅柳澄真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站起身来,背对着宋青玉。
太傅柳澄真接到沅昊的暗示,当仁不让道:“老夫不同意姑娘敛妆,眠幽阁的案子一日未破,那位狄大人便一日洗脱不了嫌疑!姑娘跟狄大人交往甚密,未免有失公允,有弄虚作假之嫌!”
宋青玉摇了摇唇,洒然一笑:“既然如此,不如由大王子陪同青玉一起,送公主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