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峰,夜。
月色悠悠地透进无量宫,然而带来的并不是恬静和宁逸,相反,殿内却传出武真长老那微微动怒的声音!
“放肆!”
站在殿前的楚飞燕,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颤,眼眶一红,道:“让师祖生气了……”
武真长老看着她,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不是师祖不帮他,而是……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啊!”
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知道楚飞燕本是出于一番好心相谏,只是自己适才一时气上心头,遂道:“好了好了!师祖不怪你,天色不早了,你歇息去吧!”
“师祖,这个时候,我怎么睡得着?”
楚飞燕流泪,想起还生死不明的楚濂,忍不住伤心道。
“唉……”武真长老上前抚摸了一下这个小丫头的辫子,安慰道:“别瞎想了,说不定明天你爹爹就会回来了!”
楚飞燕猛然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武真长老道:“真的么?”
武真长老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故惟有等。
楚飞燕终于离去。
夜色越来越深,武真长老却丝毫没有倦意,只自顾眺着窗外迷蒙的月。
万籁俱寂的夜晚,他看着窗外迷离而冷清的月,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濂儿,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无论修道之人有着何种修为,哪怕是通天慑地,长存万世,但心中的那一份各种各样的情。师徒之情,却是永远磨灭不了。
这就是身为人,所必须承受的事情。
月色幽幽,楚西云正坐于窗旁,定定的看着同一轮的月亮。
这地方,是一片位于峨眉后山边缘处一片庞大而杂乱无章的楼阁群,说是楼阁群,其实就是一个人仓。说这里是个“人仓”实属无可厚非,这里是蜀山派安置外门弟子徒众之地,虽然广阔,当中却置有过千卧榻,分作十行而排,蔚为奇观!
卧榻的位置编排并非由外门弟子们自行挑拣,而是以抽签决定榻落谁家。不幸地,楚西云被安排睡于这人仓中最僻最暗的一个角落里,他好像永远也只能属于黑暗,生生世世也无法摆脱!
夜深,看着周围其他外门弟子纷纷睡去,他却还是没有一丝困意。
楚濂的失踪,对于他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几个月来,楚族被灭,爷爷惨死,三叔失踪,让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块接近崩溃。
十年,确是一段十分冗长的岁月,可是楚西云却在十年里经历了太多悲伤与痛苦,而三年后,将会是另一转折点的开始!
他一定要在所谓的蜀山拭剑大会中,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重新认识他!
“梆梆”的锣更声蓦地从外传来,划破了黯然寂夜,且夹杂着那个打更弟子沙哑而疲倦的叫声,似在催促着众生快些死亡,快些死亡……
已是三更!
楚西云却毫无睡意,他的眼睛依旧在漆黑中冷冷发光,定定的瞅着睡在他周遭的那逾千少年徒众。这些外门弟子也听闻楚西云的一些事情,曾对他指指划划,窃窃私语,但事情很快便又过去,且已夜阑人静,他们早就安寝无忧的睡去。
这么多来自不同家庭的少年能够聚在一起生活,可见是种缘份。他们比楚西云简单,也较为幸福,因为他们当中有许多还有双亲,还有家!这正是楚西云最不明白的地方,他们为何要抛父弃母到蜀山派修道?难道名利,真的如此诱人?
楚西云却多么渴望能够拥有亲人,可惜迭遭惨变,与人无缘,纵是最关怀他的爷爷也难逃厄运,真是造化弄人!每次念起爷爷生前那张慈和的笑脸,他的心就恍如被利针刺着般痛!
然而他,如今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惟有以复仇来报答他!
楚赢归天后,楚西云每每在梦中,遇见他的魂,叫他今生今世,都不要忘记替他报仇!
一定要报仇!
可是,在大仇未报之前,这个其实在一步步走近黑暗的少年,到底还要经历多少考验、沧桑、煎熬?
西云,如同极乐世界净土之上的白云,虽然无忧,但却漂泊无依。
究竟漂到何处才是归依?
他的心中有太多猜不透的明天,太多猜不透的命运,惟有常独坐于漆黑暗角专心苦思!
更声逐渐远去,就在楚西云思潮起伏间,蓦地发现窗外不远之处,恍惚有一条黑影窜动而去,向着峨眉后山的山林之中窜去。若是在平凡人的眼中,这些仅是黑影而已,但楚西云早就惯于幽暗中过活,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甚至比猫还要锐利!他一眼便瞧出这黑影的装扮,他身穿的赫然是一身蜀山道袍!
“这人是谁?”
楚西云知道那身打扮并不是蜀山外门所有的,而内门弟子来这外门做什么?
不由多想,楚西云起身便追了出去。
峨眉后山有一片森林,楚西云追到这里,那人就不见了摄影。
幻海森林!
难道他进了环海森林?
楚西云正踌躇间,忽然觉得自己背后被人一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个墨黑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风吹动他的头发,额头上露出一道醒目的伤疤。
赫然便是那日峨眉后山曾为楚西云解围的那名墨衣青年。
他走到楚西云的身前,看了看他胸前的那块半月形石头,许久。却并没有下手去摘,正欲转身离去之时,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本卷轴,放入了楚西云的怀里。
幽幽的月色照在他的身上,墨衣青年的双瞳似是饱含无尽的伤感。
“对不起了……”
他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楚西云只觉得自己在无尽的夜里久久不愿醒来。
最终,他还是醒来了。
偌大的人仓此时已经空空如也,楚西云摇了摇略有昏沉的脑袋,昨晚的事情竟然有些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追那黑色身影到了峨眉后山的幻海森林处,就被人袭击昏了过去,之后的事情就全然不知了。
“这是什么东西?”
楚西云猛然大惊,发现自己的怀里竟然莫名多了一本青白两色的卷轴!
“太乙真经?”
看着卷轴上刻画的四个字,楚西云异常吃惊,难道是昨夜那人给自己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西云知道这太乙真经乃是蜀山派内门弟子才能修行的无上心法,堪称是蜀山派的看家道术,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赠与自己,若是被蜀山长老知道,轻者将面壁思过,重者则逐出师门。
“自己与那人从未有任何交集,他为何要帮自己?”
楚西云从小冷漠多疑的性格,造就了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呼噜……”
突然一阵鼾声传来,打断了楚西云的心思。
“还有一个人?”楚西云连忙转身望去,只见墙角处赫然躺着一个身材发福的小胖子,正蒙头大睡,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与楚西云相比起来,这个小胖子看来幸福的多了。
楚西云默然不语,心里也丝毫没有想叫他起床的意思,只是将太乙真经放在床底下,整理好衣衫,穿上鞋子便下了床。
“啪!”
突然一声轻响,楚西云不知道踩了哪一个马虎的外门弟子丢下的瓷碗,不小心踩碎了。
“我的妈呀……”
却见那大睡的小胖子猛然一个翻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眼前的一切后,面上顿时泛起异常惊恐的神色。
“我的妈呀,又起晚了,这下子可又要挨顿暴揍喽!”
却见他一下跳下床,连裤子都未穿好,便趿拉着鞋子冲向屋外。楚西云一脸惊疑的看着他,莫不是外门之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小胖子边跑边斜眼看了楚西云一下,面上露出一丝一样的邪笑,便疯也似的的奔出门去,甚至连脑袋碰到门框也全然不知。
待小胖子跑出好一段距离后,才抚了抚胸口,喘气道:“还好幸亏还有一个傻小子在后面,不然这次又是倒数第一了,肯定会被严长老驱逐出教场!”
说罢便一溜烟似的消失在人仓周围。
楚西云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摇了摇头。这外门弟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昨晚有一个弟子自见到他后,就一直盯着他看,让楚西云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千年不遇的怪物一般。还有一个外门弟子,是个小女孩,见了自己就捂着脸怪叫着跑去了,难道自己长的真像一个怪物?
不由的摸了摸自己那清秀白皙的脸庞,楚西云猛然惊醒,心想自己怎么会想象自己是一个怪物,便连忙将这种心思甩出去,拿起床下的天诛剑一看,眉头一皱,心想这剑几天不擦,怎么好像又生了不少铁锈,怎么看也不想那老前辈所说,是从极北仙境得到的天降神兵。楚西云听其父说过,这极北仙境乃是传说中飘渺虚无之地,位于“蓬莱仙岛”深处,怎么会出现这种充满铁锈的神兵利器?
不再多想,瞧此时人仓内再空无一人,眼见那小胖子着急神色,应该是这外门弟子之中,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便一步踏了出去,向着外门弟子汇集之地,三清教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