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阁内，窗户紧闭，室内只点了一盏灯，昏暗得很。颜真不解地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看着对面的凌子清在糊着什么。一晚上她都异常地安静。凌子清奇怪她今天为什么没嚷嚷着要开窗，但也没理太多。
之前做的纸鸢在明渠毁了，她只得重新做一个。已经差不多完工，凌子清正提笔写下那两个字母，并未留意到这时颜真早已经跳到旁边。看到那两个莫名其妙的符号，微皱了眉。
“这是什么符号？”颜真突然出声，吓得凌子清的手一抖，一点浓墨就落于纸鸢上，慢慢地渲染开来。一会儿纸鸢上就出现了斑驳的墨迹，覆盖了原来的一个字母，乍一看，便有些触目惊心。
凌子清叹了口气，偏头看了眼颜真，知道她是无心的，也不好怪她，只将纸鸢的支架取下，将纸揉了丢到一旁。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呀，最好还是不要问太多，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凌子清在桌上铺了张纸，拿了浆糊细细地涂上，又将支架粘上。
“可是……那两个符号看起来好熟悉……”颜真半眯着眼，看着凌子清再一次用毛笔画下那两个符号。
凌子清没有接话，颜真与自己她一样刚入宫，又整日待在宜香阁和月华阁里，怎么可能会见过那两个字母？
“喂……不要不说话嘛，闷死了。要不咱们聊点别的？”颜真看着凌子清将纸鸢收到枕头下，便一手挽着她的胳膊，坐在她旁边。
“你不嫌热了吗？”凌子清有些无奈地看着颜真。真不知道这个鬼丫头平日里在想些什么，这一会儿刁钻又忽而亲昵，还真有点让人吃不消。
“哎呀，那时候不是先给你个下马威吗？我娘说了，脾气好的话容易受人欺负，我才那么对你的。哎，问你个事，”颜真突然压低了嗓子，脸上是素日里不曾有的严肃，“我总觉得你是用这纸鸢来传情，是不是宫外有个如意郎君呢？”她自己说完先呵呵傻笑起来，突然又顿住，“不过宫廷守卫森严，你能行吗？”
对啊，宫廷守卫森严，既然小芸得罪了太后，那她十有八九是不能自由行动了。亏得自己在这里忙活得半死，到头来却是毫无用处。凌子清啊凌子清，你真是个笨蛋。凌子清心里想着，从枕头下取出纸鸢揉了扔到旁边。支架上的倒刺划过青葱玉指，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哎，你做了老半天的，怎么说扔就给扔了呢？”颜真跑去将纸鸢捡了起来，回头看见凌子清的手，“你流血了……真是的，我不说了就是，你干吗这样？”颜真将纸鸢放在自己床榻上，又从自己的桌上拿了点药，帮凌子清细细擦着。
“嘶……”凌子清倒吸了口冷气，看着颜真认真的表情，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你不是说聊别的吗？咱们聊点别的吧。”
“好……”颜真偏头想了想，表情变得神秘，“哎，你听说了没有？咱们这个永巷住着个冤魂。”说到这里，颜真突然用双手紧紧抓住凌子清的手臂，吓得凌子清直往床榻里缩。每个女生宿舍都有一个鬼故事，看来古今都一样。
颜真见状，捧着肚子笑起来，头上的步摇随之颤动着，好像也在跟着乐呵呵。
“你吓我的吧？”凌子清回过味来，抓起身旁的被褥往颜真身上扔。颜真往旁一躲，那被褥就掉在了地上。
“我只说了一句话，你就吓成这样。”颜真捡起地上的被褥，放到凌子清的床榻上，“其实我也是在宜香阁时听人说的，那冤魂好像是先皇的宠妃，先皇死后，她就待在永巷的禁地。哎？不是说皇上宠幸过的家人子都失踪了吗？有人说呀，就是她干的。照我说呢，那些失踪的家人子都被她吃了。”颜真停了下来，看到凌子清早已躲在被褥后面。
“那……这些话最初是谁说的？”凌子清问道，看颜真那样子，也不像是会编故事的人。她虽然有些怕，但疑云顿生，故事总该有个源头的。
颜真看凌子清躲在被褥后时，便想着再吓吓她。她这样一问，颜真也就收起了玩心，偏头回忆起来。
“对了，宜香阁的姐妹们说，这话，是长乐宫的侍婢说的。”颜真一拍脑袋，回头看向凌子清的床榻，却发觉凌子清早就将被褥丢下，走到月华阁中央的桌旁倒水喝，“哎，你不会怀疑这是假的吧？我可是每晚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什么声音？”凌子清联想到电影中那些什么冤魂索命的镜头，忙“啪”地放下杯子，跳回床榻上，用被褥将整个人包起来，只露出一个头。
颜真乐呵呵地开了窗扇，用木棍支起，回到凌子清的床榻边，“开了窗就听得到了。”
凌子清心下里虽然害怕，但仍竖起耳朵听着。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大概警告的就是她这样的人。果然，那声音隐隐约约从永巷的深处传来，像是有人在唱歌，又像是有人在哭诉——
“子为王……母为虏……子为王……母为虏……”
后面的听不大真切，凌子清也没敢听得太真切，只管把头缩进被褥里。一开始还只当颜真是信口胡诌，没想到她说的都是真的。
这时一阵凉风乍起，“呼呼”地从窗外吹进来，吹灭了屋内仅有的一盏灯。整个屋子仿佛堕入了黑暗。窗边的地板上幽幽地洒了一片月华，泛着森冷的光。
这回颜真也似乎被吓到了，直往凌子清的床榻上钻。
“喂，床榻这么小，不要再挤了。”
“我不管，我今天要跟你挤一张床。”
永巷的深处，一座烧毁了的宫殿内，一个女子正趴在窗前吟唱着什么。有冰凉的泪珠从她脸颊上滑过，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月光照得她光秃的头发青发亮。
良久，女子离开窗边。有人听到一声幽怨的、长长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