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再给我拿瓶酒来。”
王锋大声吼叫着,他需要发泄,想要大醉一场,可是尽管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心里却是越喝越清醒,连许久之前的记忆都一一涌上心头。那年叶青绝望的出国可是谁能想到这么一走竟成了永别,号称事故最少的飞机坠毁了。乖乖女夏雪醉酒驾车在F市三环路出了意外,那个总是柔柔的对自己说“你要快乐,一定要快乐哦”的女子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连最好的兄弟巫阿忠也因为自己而成了残疾人……
“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总在失去了以后才知道害怕后悔,混蛋,王锋你就是天下第一大混蛋。”趴在柜台上,王锋像个孩子一样的哭泣。
“王锋醒醒,老师就要来了。”
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王锋悠悠醒来,不经意的揉了揉迷糊的双眼,循着声音望去,不由怔住了。那少女的模样是那样的熟悉,一如十多年前。
是你吗,夏雪?
王锋抬起头来,紧盯着夏雪,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在眼眶里跑出来。他怎么可能平静,他根本不想搞清楚自己的状况,他只知道能够如此清楚地看到夏雪,就是他所梦寐以求的期待。
“你?”
夏雪显然不习惯王锋这样赤*裸裸不带丝毫掩饰的目光,低着头,红着脸,如葱根的手指下意识的捏着衣角。她羞涩中微微带着几分恼怒,更是令人万分爱怜。
王锋呆呆得看着她,很想说,雪儿,这次我不会再放手。可是张了张口,想要说出的话却哽在了喉头。他害怕一说出口,这个梦就会醒来。
“缪老师来了。”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缪老师?王锋又是一怔,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学生岁月中只有一个老师姓缪,那就是他的初中班主任语文老师缪小武,一个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都幽默风趣激情四射的中年教师。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坐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教室里,四周是一个个记不起名字却依然有几分模糊印象的同学。不远处自己的发小巫阿忠正无聊的摆弄着他的蚕虫。摆在桌子上的崭新课本清晰得印着两行大字:语文,在它下面写着第六册。
狠狠得掐了下大腿,很疼很真实,这并不是一个梦。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王锋缓缓坐起,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那些纠缠着自己如噩梦般的岁月从此不复存在。上天给了自己重来的机会,这一次再也不能留下任何遗憾。
望着夏雪如白脂凝玉般青春靓丽的面容,王锋暗自下了决心。
夏雪悄悄得递给他一页白纸,秀气端坐的笔迹写道:王锋,这是上课呢,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不然……
后面是一段被重重涂抹了的字迹,尽管模糊不清,王锋还是猜得出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代的少男少女懵懵懂懂,对异性即好奇又怯懦,即便真有了好感也只会放在心里默默品尝,小心翼翼的碰触着却绝不敢去捅穿那一层膜。
王锋理解夏雪的矛盾,可是如今重头来过,他却是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拿起白纸,他落笔回道: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却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以后我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给我一次再来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将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雪儿,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放学的时候留下来好吗?
夏雪呆呆的看着白纸上的字迹,如同一道惊雷,脑中一片空白,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可是她知道的,她知道这些的。同桌两年多,彼此之间熟得不能再熟,她知道王锋经常偷看他,暗恋她,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这份若有若无的爱恋,都深深的藏在各自的心底,彼此都没有想要捅破过。
这是个以学习为重的年代,早恋那是禁忌般的存在,是父母、老师无不痛恨的却又时时刻刻叮嘱的高压线,一个不好就会引来风言风语,后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面对王锋直接而又大胆深切的告白,夏雪妩媚的面容红的如同熟透的苹果,留,还是不留?女孩子的矜持,父母老师的告诫与内心的渴望纠结在一起,她深吸了口气,做贼心虚般将纸条小心翼翼的放到书包中。
九五年的春天,大话西游还没有上映,像这样另类而又直指心扉的情书所具备的穿透力是可以想象的。其实这又何尝不是王锋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呢。
他曾经问自己,如果当时早早的将这一层纸捅破,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可是生活没有假设,叶青的到来,种种巧合的误会,以致于夏雪高二的时候转学。六年后再遇,那个羞涩中带着几分稚气的女子剩下的是冷漠和满身的刺,一碰就疼的彼此浑身是血。
多年后,巫阿忠告诉王锋,夏雪迷恋上了喝酒,满屋子都是酒瓶酒味,有时候经常喝的烂醉如泥。可是王锋知道夏雪是从来不喝酒的,她从小就是个乖乖女,没有一丝的不良嗜好。
酒之所以令她沉沦,并非因为酒味甘美,而主要是因为酒可以使她忘记她所遭遇的痛苦,可以使她随心所欲,增强自尊。
总听人说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可是王锋明白,有的,那个错误的源头就是自己。然而当年他没有面对的勇气,直到夏雪在那场车祸中意外身亡。
……
从思绪中回过神,王锋从桌子里抽出本空白的硬壳日记簿。写日记这是王锋上初中以来养成的习惯,每个学期一本,这几乎已经贯穿了他后半生。
王锋拿出钢笔,写道:
有个男孩子,最亲爱的是一头牛,故事来自于善良,最后结束在银河的两岸。每年才能看见一次翅膀,而在另一端,动人的女子守侯着忧伤,三百六十五天才一次拥抱。
有个女孩子,最喜爱的是一本书,爱情来自于求学,最后结束在坟墓的上方。虽然能够双双飞起,而在另一段时光,她和他读着塾堂,宁可死亡也不嫁给绝望。
有一场眼泪,流在城墙,淹没烽火,穿越一万里的故乡。那天雾色清秀蒹葭苍苍,女孩的水袖不住荡漾,想起在油灯下绣了他的姓氏,铭刻一个包裹上。月光倾泻,桃花翻转,童年明媚,记忆咏唱,身边的人儿去了远方。航河的号子在夜幕里流传,没有鲜衣怒马,没有乌檐青巷,孟姜女自小辍学,只在井边打水时张望。看见书声朗朗的塾堂,他的发结松散,成绩斐然。刚刚开始相恋,他却去填补防夷走廊。爱情也许不会死亡,却被空间隔断,被时间遗忘,遗留轰然倒塌的城墙,和万古断肠。
一个人爱着一个人,为什么有的那么难,有的那么暗淡。是不能把握,不敢面对,还是不懂珍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改变。曾经的我不敢想象,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可以的,因为这一切就真实的发生在我的面前。
是的,我知道这不是一个梦,她就活生生的坐在我身旁,明眸皓齿、肤如凝玉,一袭长裙,秀发飞扬。这个多年后无数次在午夜悄然走进我梦中,令我肝肠寸断为之心痛的女孩。
…………
在叮铃铃的下课铃声中,一节课就不知不觉结束了。缪老师的课总让人觉得时光过的很快,以前夏雪虽然知道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今天她根本就没怎么听课,精神完全无法集中,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如果是别人,她早就将纸条扔在了垃圾堆里,惹恼了有可能还会告诉老师。可是那人是王锋,是她唯一的异性朋友,更是她唯一拥有好感的男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方面她纯洁的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一丝应对的经验。
如果他真的亲口问自己,要跟自己谈恋爱,自己该怎么回答,是答应还是拒绝?答应他,那要是被父母老师同学知道呢,自己是不是就成了坏女孩。那拒绝他呢,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再也不理自己。
一想到这种可能,虽然还没有发生,可是夏雪心里就是难受,一阵阵窒息的疼。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王锋真的不理自己,从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的黯淡无光。她知道自己是舍不得的。
夏雪纠结的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秀发中,心里恨恨道:王锋,你这个害人精,讨厌鬼,人家讨厌死你了。
巫阿忠收拾着书包,朝王锋道:“疯子,你在干嘛呢,还不走。”
“阿忠,看到你现在这样真好。”王锋笑了笑,走到巫阿忠的面前,轻轻在他肩头来了一拳,然后紧紧地抱着他,深深得说道:“我们是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
巫阿忠自然能感受王锋话里沉甸甸的友情,只是心里有些摸不着头脑,疯子这是咋了,今天怎么这么煽情。他呵呵傻笑着道:“那还用说,我们可是从小穿着一条裤衩长大的。”
一世人两兄弟,这份友情早在幼年时期就血脉相连了。此刻看到完好无缺安然无恙的巫阿忠,王锋的心情自然是激动万分的。
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王锋松开巫阿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今天还有点事。”
巫阿忠瞅了瞅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夏雪,淫*荡的朝王锋眨了眨眼,竖着拇指,暗道了声佩服,也笑着道:“那我先回去了,那个……要记得请客啊。”
说着意味深长的嘿嘿笑着,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