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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瓢泼大雨在泽赢走后的第二个晚上将整个宫城荡涤如洗。雨点噼噼啪啪的扑在窗上,似有人在捶击一般。虽解去了不少暑热,可我依旧烦躁的心底起腻。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丝光绸衾衣歪在榻上,素白窗纱映着淡黄的烛火有隐隐蜿蜒而下的流水的暗影,像极了人面上肆意而流的眼泪。
我的牵挂如奔腾不息的流水一样从未休止过。那张笺纸被捏着的一角已被手心的汗微微濡潮了些,柔软服帖的拈在指间,其余的大半却都飘垂着,上面一行熟悉的乌墨透亮的正楷也仿佛似有了生命一般,林立在眼前。
永世不弃,是多么令人欢喜和充满希望的承诺,可它同时也是那么沉重。
这个时候,他早已离京都很远了吧,这样大的雨必是无法前行的,有没有如我一样临窗而靠,思念着同样也在思念着他的人。
还有爹爹,不知如今伤势如何,哥哥是否也得知晓了。我处在如金丝鸟笼一般的宫内,宫外的一切不得而知。
雪浮抱了桓成,后边跟着孙氏一齐掀了帘子进来。眼下他已经能够简单的说出些字眼来,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一见我便急急地张开手臂要我抱,把披在身上着的洋红掐金五福斗篷都蹬落了地,露出里面红澄澄的年年有鱼肚兜儿,愈发衬得他珠圆玉润,甚为可爱。这个肚兜儿还是尔清的手艺,正中绣着个俏皮童子骑着一条肥硕的金色鲤鱼眉开眼笑,朵朵莲花颜色娇艳拥簇在周围。这鱼儿似乎也在扭动摆尾,活灵活现。用的是上好的苏州软绸,柔滑贴身却不生汗津。孙氏忙捡起掉落的斗篷,重新替他披了,道:“虽说眼下天热些,可雨下成这样难免湿气重,殿下身子娇弱还需要仔细防范着莫着了凉去。”
桓成却不买她的帐,依旧左右扭动不停,非得把那斗篷扭落了才罢,惹得胸前项圈上悬悬晃晃的一溜赤金铃铛清脆作响,自己一边用手指着一边还眯着眼睛咯咯笑道:“掉!掉!”
惹得茗烟执秋她们都大笑起来。见他这副淘气儿的模样,我也忍俊不禁,遂将手中的笺纸仔细的夹在书中,便起身去抱他。他一落到我怀里立时老实了许多,伸出粉乎乎的小手捉住我垂在鬓边的镶金碧玺坠珠儿,一双如他父亲一样清澈如水的眼眸转而一动不动的盯着我,须臾忽然叫道:“母————妃!”虽不太清晰,的的确确是这两个字,是这个称呼,断断不会错的!
一阵暖流似四月春水般温柔的潺过我的心头,将这两日来积蓄的阴霾和不安驱走了几分。我几乎不敢相信,桓成竟会叫我母妃了,若是他知晓一定也欢喜的紧。泪水在酸涩的眼眶中打转,喉咙也似被堵住了一般。缓缓抬起头,见众人也都面露惊喜。
孙氏喜极而泣,道:“恭喜娘娘,这些日子奴婢和茗烟姑娘在殿下耳边念叨教他叫母妃,殿下竟当真记住了!”
我欢喜的不能自持,遂忍住感动泪意吩咐下去:“孙氏一直悉心照料殿下,去取一对碧玉耳坠来赏给她。”
孙氏忙俯身跪下,目含泪光:“伺候殿下本来就是奴婢的本分,绝不敢邀功讨赏。殿下如此乖巧可爱,任是谁见了都必定喜欢的紧,都会像奴婢一样对待殿下的。”
茗烟取来坠子,笑道:“姑姑就不用这般推辞了,娘娘既然赏了就谢恩收下罢,以后更加悉心照料才是对娘娘的衷心。”
孙氏见状遂不再推辞,便谢恩收了。
我低头吻了吻桓成肉嘟嘟的脸颊,见他揉搓着眼睛,又打了呵欠,已是有了困意,便教孙氏去哄他睡。
窗外雨未歇,却似乎收敛了许多,雨点声也细碎了起来,听得人也倦怠了。
雪浮便起身去熄了两只灯烛,看着那散着袅袅青烟的灯芯,她却道:“过了今日,太后的病也该好了罢。”
此话蓦然一出口,我心底却如惊飞了一群落栖的鸟雀,扑啦啦的紧张起来。她转过脸来,映着明晃晃的烛火和升腾散去的烟雾,脸上的笑容隐隐而见,道:“奴婢是想着太后养了这么多日子,也该好了。”
幽幽叹了口气,许是这些日子紧张多了,平白无由的一句话都能教我惊动。
翌日起身去慈瑞宫给太后请安,虽说太后病中不愿见人,却也不能因此误了规矩,免得落人话柄。
只因下了一场雨,天色显得格外素净。日头虽亦是金光灿灿的,却不是先前那般沉热压头。
慈瑞宫前新植了两丛半人高的美人蕉,正是花开当时,红艳簇簇如迎风烈焰比榴花更胜三分,娇媚如婷立美人。
入了宫门,抬眼便见芸婵姑姑一身浅青宫装,端持立在殿门,仿佛一早便知我要过来,笑着道:“娘娘每次来的最早,这等孝心太后自然是看在眼中的。”便引我进了内室。
一股浓浓的苦涩药味迎面扑鼻,覆去了往日檀香宁神淡雅的香气。太后已经在榻上斜倚坐了,我微微抬眸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这些日子未见,太后面色苍白,皱纹凸显,人仿佛一下老去了十几岁,连原本如玉乌鬓都夹杂着点点霜色,只插了一支流金凤钗。
待我一丝不苟的行过礼,太后便命赐座。饮了口茶才开口道:“这些日子哀家身子不痛快,倒教你们紧张了。”
声音虽苍郁无力,可慑人气势丝毫不减,足以教我心生忧惧。忙恭顺答道:“太后能够平安无事康健长寿,才是内宫之福。”
“皇后一早儿也来过了,自皇帝走后哀家也算看出来了,哪些人是真心对哀家好,哪些人是做样子给皇帝看的!只怕有些人早就巴望着哀家一病不起,好在这内宫只手遮天,兴风作浪!”
我心下一紧,却不知是太后是针对我还只是在说其他人,背脊霎时起了一层薄湿,忙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回答:“内宫诸位姐妹,必都是感念太后慈恩圣佑,真心孝敬您的。”
太后喉咙里发出几声笑声,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眼风从我面颊上刮过,旋即又换了话题道:“成儿这两日如何了。”
我见云婵姑姑端了一碗浓黑的药汁子进来,忙躬身接过。一边服侍太后饮下一边回道:“这两日总爱黏人,只因天气炎热,太后又是大病初愈,恐扰了您休息,这才没带来。”
想是嫌药苦涩,太后紧紧抿着嘴唇,眉头深锁,芸婵忙将漱口的水奉上。
太后漱了口,才轻叹一声:“的确是不应当抱来,免得沾染了哀家的病晦气!”
我着实一慌,额头上的汗水滴滴而落。忙后退几步跪在地上,低首道:“臣妾从没有这样想过!有了太后福泽庇佑,成儿才能这般健康活泼,臣妾又怎会故意不教桓成过来给自己的祖母请安呢,太后这样说,臣妾这就去将桓成抱来。”
她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罢了,罢了,哀家不过随口牢骚两句,这样热的天,若你真的教他顶着毒日头过来,哀家才要怪你不懂事呢!起来吧,大热的天儿的,瞧你这满脸都是汗,赶快教芸婵带你去梳洗一下,就不必过来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便随芸婵入了旁边偏殿。暗暗觉得太后的心思秉性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明明前一刻还是慈祥和蔼,转眼间严苛的气势便压的人几乎不能喘息。泽赢临行前教我务必要对太后屈从乖顺,虽不能理解他的用意,但也知必是为了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