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袅袅,黄叶飘落,平添几分寂寥。
阿芷递过一只做了一半的桃红色圆形荷包与他道:“前儿春桃姐姐给的块碎绸料,我就做了这个。本想着你会再留几天,不想……虽是没做完,你留着做个念想也好。”
陈子浩接过荷包默默的装在怀里,不知为何心头发堵,半天才道:“妹妹多保重!”
“哎,我跟婶子又学了个新菜式,你还没尝到呢。”阿芷有点遗憾的道。
“下次一定尝一尝,妹妹的手艺自不必说的。”
“那套剑法都还没来得及演给你瞧呢!”
“赶明儿再跟妹妹请教也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咱们还会不会再见?”阿芷无限惆怅。
“会的!”陈子浩看着她的眼睛保证道:“我有了空儿就来看你……和舅父!”
阿芷笑着点头道:“那就好!”
有种异样的感觉溢上了陈子浩的心头,酸酸的。
阿芷又从腰间拿出只竹蜻蜓道:“来宝哥说他就不来了,单送了个竹蜻蜓与玉竹,你交给她吧。”
崭崭新的竹蜻蜓闻起来还有一股清香,陈子浩想想这两个水火不容的就忍不住苦笑:“他两个倒像是上辈子的冤家对头,在一处就要生事。”
阿芷抿嘴笑道:“来宝哥也被罚跪了一个时辰,直跪得膝盖都青了才让起来。今儿现赶着做了这个,你说给玉竹叫她别生气了罢。”
琴音掀开车帘向陈子浩招手道:“少爷,咱们出发吧。姑娘直叫疼赶着回去呢!”
见陈子浩一脸为难,走也不是不走也是,阿芷催他:“快去吧!代我向夫人和玉竹道个别!”
“……”
“快走吧,你说过要回来的,只别忘了!”
“珍重!”陈子浩头也不回的大步迈向马车。
待得车夫一挥马鞭,调转车头沿着大路缓缓朝远方驶去,十来个家丁紧随其后,一行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空旷的山野之中,天地间就仿似只剩下阿芷一人。脚下的蓑草在秋风中颤抖,萧瑟又凄凉。
眼见得瞧不见人影了,阿芷心暮地一紧,抬起脚就跑向前方的小山包。
“子浩哥哥……”她眼见得远处渐行渐远的马车,双手拢着嘴大喊。
四周空旷得不见一丝回音,话儿一出就被风吹散了,再无踪迹。那眼泪情不自禁的就滚了下来,弄湿一襟秋衫。
离别自堪悲,掩泪空相向。果然,谁也不能陪谁一辈子……
陈子浩坐在马车里,过一会儿又掀开帘子伸出头去,不知道看些什么,颇为坐立不安,惹得趴在座上的玉竹埋怨不已:“哥哥,不许你放风进来!我现在可是有受了重伤,可痛死我了!”
陈子浩看着陈玉竹的伤处哧笑道:“活该!谁叫你先淘气!”
陈玉竹不依了,拉着坐一旁照看她的林秀撒娇道:“娘亲,哥哥又欺负我,快打他!”
林秀嗔怪的敲了下陈子浩的头:“表哥欺负表妹就罢了,亲哥哥也欺负妹妹就说不过去了!看她痛的那样儿,你也当让她一让罢!”
陈子浩越发笑不拢嘴:“通共才丁点大几个眼子,哪里就那样痛起来?怕是丢了丑不敢见人罢?”
听了这话陈玉竹难得的红了次脸。
“你表弟看着是个好的,不想这般淘气的!要是那几根针再扎进去一点,看他怎么收场!”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林秀心疼闺女受了委屈。
“嘿嘿,”陈子浩很不厚道的笑道:“要不是妹妹先扎了来宝的脚,哪里会让人家……”
“哥哥!”玉竹原本羞得将头埋着只不敢抬的,听到这里终于红紫着一张脸儿发作了起来。
“喏,给你!”陈子浩将竹蜻蜓扔给她道:“这是你表哥给你赔罪的。”
听说是表哥给的,她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副讨厌的鬼脸,陈玉竹甩手将那玩意扔到了车门帘子上,好巧不巧又弹到她面前。
“谁要他的东西!”她恨恨道。只是眼神又忍不住那儿瞟,心里在好奇这个从没见过的东西是怎么玩的?
陈子浩最知她的心思,弯腰捡起来道:“原来你不喜欢!那我干脆扔出去好了!”作势掀起帘子。
“哎,哎,”陈玉竹一把抢过来道:“我又没叫你扔!留着我赏帛书也是好的!”
帛书是她最喜欢的小丫头,才十岁不到,跟着她主子一个脾性,爱说爱笑爱新奇。
原来自从陈玉竹驳了阿芷的脸,来宝就和她成了冤家对头。他最是瞧不惯陈玉竹骄蛮不讲理,陈玉竹又不满他未曾让着自己。于是两人见天的口角。
自打陈玉竹到了林家村,舅父偏疼她,表姐让着她,舅母也是个慈爱的。就是昨儿来赴宴的一众人谁不夸她聪明伶俐?那些个男娃女娃哪个不对她又羡又妒?偏偏一个林来宝和她看不对眼,总没给过她好脸瞧,无论她说什么,该死的林来宝都要和她唱反调。
昨儿下午本来她兴致勃勃的与村里的孩子讲些县里的新奇故事,那林来宝不知何时也凑到了人群后面。
当她以己为例说起县里盛行的衣服样子,人人称羡,个个夸奖,使得她好一个心花怒放!偏偏林来宝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阴阳怪气道:“再好看的衣裳穿在某人身都只有一个字……”
众人张大耳朵听下文
他摇头晃脑道:“丑!”气得陈玉竹伸长手指着他:“你,你,你……”也没了下文。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的,谁叫人家是知县千金来着?
下定决心不理会他,陈玉竹打点精神又说起哥儿姐儿的各色耍子玩意,一干人新奇不已,都恨不能亲眼瞧上一瞧。偏偏他在人群后作恍然状:“怪道某些人这般笨法,原来是脑门儿被这些破玩意磨平了!”
陈玉竹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了,跳起八丈高到他面前吼道:“林来宝!你想怎么样?”
众人捂着嘴作鸟兽散。
“我又没说假话!不过是告诉你两句真话罢了,怎么就恼了?”扭身将陈玉竹独自扔在当场,林来宝自言自语道:“爹教我实话实说,难道是错的?真是人丑从来不自知……”
“林来宝,我给我等着!”陈玉竹气得七窍生烟直跺脚。无奈林来宝早躲一旁偷笑去了,充耳不闻的。本来她又想施展些诸如滚地撒泼之类,今儿来客太多又放不开手脚,只得徐徐图之。
最让她愤愤不平的是林来宝到了那个叫阿芷的乡下丫头面前就轻言细语的,半分不见对自己的刻薄样,惹得她在心中咒道:“什么眼神?是个人都瞧得出来我比她又漂亮又机灵,林来宝一准是眼瞎了!”
陈玉竹暗想了好几个主意收拾瞎了眼的林来宝,又愁行不通又愁不够狠,冥思苦想的从一间屋踱到另一间屋。此时林秀正在房内歇息,院内宾客未散,倒没人注意她在屋里做甚。
当她踱到春桃房中之时,正好见着个线篓里用黑布扎着大大小小两排针,计上心来。见表姐不在房内,连忙将黑布藏了起来。出来找着林来宝的两双鞋,每一只都从鞋底倾斜着向内扎了颗寸把长的针,暗暗在心里乐道:“看你怎么死!”
陷阱设好便将黑布还了回去,出来见着林来宝和阿芷两个正与陪来客喝了几杯酒儿的陈子浩喝解酒浓茶,她就偏要上去挨着林来宝坐一处,又不小心打翻了一碗茶,好巧不巧的将林来宝一双鞋泼得能滴出水来。
林来宝瞪大眼睛怒道:“你做甚么?”
“我不是故意的!”陈玉竹满脸都是无辜。
林来宝只得暗道声晦气,自个儿换鞋去也。
陈玉竹睁睛瞧着他向圈套里跳,乐滋滋地要看他出丑。
果不负她所望,林来宝哪里晓得自个着了道,随便提了双鞋就换上了,寸长的针顺着脚底扎了小半寸深,痛得他直叫唤,一屁股摔在地上捂着双脚冒冷汗。
那屋里的三个人听见响动都跑过来瞧,因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事情陈子浩和阿芷忙将来宝抬到了床上。脱了鞋子就见着每只脚上都扎着一颗针,血珠直冒。那边厢陈玉竹早将另一双鞋里的两颗针收了。
林来宝痛过了劲儿,指着落在最后的陈玉竹道:“是你对不对?”
“什么是我?怎么我听不懂?”陈玉竹哪会承认。
陈子浩一见就知道是妹子惹的祸事,喝斥道:“是不是你做的?实在不像话!还不给表哥道歉!”
“哼!谁瞧见了是我做的?别想赖我头上!活该他嘴臭连老天爷也要惩罚他!”说着一扭头跑了,到避人的地方笑得直不起腰来,总算出了口恶气!
“来宝,她从小儿被宠坏了,你就别和她计较!”陈子浩为妹子的作为觉得难为情。
“来宝哥,我去叫德禄叔来给你瞧瞧伤!”阿芷见着这两根针心里就发憷。
“不妨事儿!你帮我拔出来就是了!”来宝已经另有打算。
阿芷只不敢动手,还是陈子浩将两颗针给他拔了出来,取些止血散给他用了方算。
这日来宝轻易都不敢走路,林德清夫妇问他原因他只说是不小心伤了脚,二老也未曾放在心上。只一个陈玉竹万分遂意,又不敢现在脸上,憋得好不辛苦。
哪知来宝存心要以牙还牙,因着第二日陈玉竹就要走了,就于这日清早用饭时在陈玉竹惯坐的椅子上使法子倒插了四根寸把长的针上去。
果然陈玉竹未曾防备得就坐了下去,四根针针针到肉,直痛得她从椅子上跳起来,连桌上的碗都打落了两只。捂着玉臀又是跳脚又嚎叫的,惹得众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直到陈玉竹被下人背着上了马车,还是只肯趴着。其中一小半是真疼,一大半却是装样子扮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