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夺门而逃,肯定会碰上谢千亩,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情急智生,杨小萌脑子里灵光闪现,想出个一石二鸟的妙计。
记得以前,看过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里面说,鬼叫是“吱吱”响的。现在,何不学学鬼叫,先吓跑胆小的,然后……
吱吱!吱吱!吱吱吱!
杨小萌面朝院外,双手作筒状拢住嘴巴,吊起嗓子,拉长腔调,学起了鬼叫。
“我勒个去!咋听起来,有点像老鼠叫呢?万一里面的人真当成老鼠,砖头鸡蛋什么的招呼过来,我该怎么办啊?没办法,赌了!”
杨小萌运气还不错,算是押对宝了,窗外的怪叫,果然引起室内四人脸色大变。
“什么东西?!”
毛寸大声喝道。作为护院,纵然内心害怕,也不能在别人面前露怯丢脸,否则,往后就会很难混。
“是……是妖、妖……是仙人……盘幽山的仙人……又来讨吃的了……”
那家丁吓得语不成句,战战兢兢地说道。那丫鬟,双手扶住桌角,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别……别胡说,听起来,倒像是老鼠……”
刘好德声音也在打颤,那双老鼠眼里,目光闪烁不定。
窗外杨小萌听了,暗道刘好德果真奸诈,居然识破了老子的妙计。
他正思量逃还是不逃,只听房门哐铛两声,那家丁与丫鬟冲了出来,疯狂地奔向西厢房,迅速藏匿妥当。
那间厢房黑压压的,如果有神仙鬼怪降临,只要是个近视眼的话,还真难以找出他俩。
“我,我也出去看看!刘管家,你可别走啊,如果真是老鼠,咬坏了杜小娘的身子,你怎么向老爷交待?”
毛寸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刀,转身便要出门。
“别啊,毛师傅你别剩我一个啊!我最近听力有些下降,刚才那声音,好像又不是老鼠叫。”
刘好德急了,伸手去拽毛寸的衣袖。
谁知道被他这么一说,毛寸闪得更快了,一个箭步跨出门槛,随即一个凌空倒翻,跃上屋脊,远远的去了。
刘好德在屋内呆如木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额头瞬间渗出绿豆大小的汗珠。
沉重的脚步声,从院外响进了院内,然后是短暂的静止。
杨小萌面朝纸窗,知道背后谢千亩来了,而且在奇怪他怎么会在此处,于是立即出声喝道:“刘好德,你好大胆子,竟敢玩弄我爹的储妾!”
脚步声又开始响起,谢千亩和一名亲信家丁,匆匆奔上门前台阶,正好将神色惊慌的刘好德,堵在门口。
“刘好德,给我跪下!你可知罪?”
杨小萌冲到门口,厉声喝道。
“奴才不知犯了何罪,还请三少爷给点提示。”
刘好德犹豫片刻,才跪倒在谢家父子面前。他脸上的惊慌早已敛去,只剩下无辜。
“好啊,你还装蛋!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解开了她的衣衫,这不是明摆着想玷污她吗?你把我爹,把我们谢家,还看没看在眼里?”
杨小萌倾力栽赃。他知道男女这种事,最是微妙,即使现在谢千亩不相信,也会在心里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那么,进一步扳倒刘好德,就会容易得多。
刘好德又哪里甘心被诬陷,昂起头便要辩解。
谢千亩袖着手在屋里转过一圈,出来冷冷道:“玉儿说得没错,刘好德,你被抓个现行,就自认倒霉吧!谢良,你把姓刘的先押到护院房,吩咐毛寸好生看着,过两天,我再治他的罪!”
那叫谢良的亲信家丁,答应一声,押着垂头丧气的刘好德,出了小院。
“哼,不把我谢家看在眼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谢千亩望着消失在院门外的两条背影,冷冷说道。
不知怎地,杨小萌忽然打了个冷颤。
“玉儿,这次多亏了你,及时发现,才没被那奴才得逞……你怎么了,冷啊?时间不早了,快回伏虎小居休息去,养好精神。明天晚上,你就要去盘幽山碰碰运气。”
盘幽山?杨小萌一惊,刚才似乎听那家丁说过,盘幽山仙人,来讨吃什么的。那里真有仙人?谢千亩他,真要送儿子去那里拜师修仙?
如果这一切都非虚幻,那么毛寸刚才所说的通玄秘境,他杨小萌就有可能涉及,将来就有希望登仙封神,跳出轮回,逍遥天地!
杨小萌的嘴角,不由得露出浅浅笑意,向谢千亩请了个安,自回伏虎小居。
房内昏迷中的杜可秀,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造化了。
至于谢千亩,想来他也不可能趁火打劫,这老儿自恃身份,当然要等到杜可秀情愿才好,否则又何必派刘好德拷打威逼她。
次日黄昏,谢府喜气洋洋。在高轩华丽的精膳堂,尊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摆下了了极其丰盛的筵席。
因为,晚上月升之时,身具仙骨的三少爷,就要前往盘幽山拜仙修行。
当杨小萌在夏风、春花等几名丫鬟簇拥下,来到精膳堂时,谢千亩已经笑眯眯的,坐在主位上。护院毛寸,客位相陪,此外再无他人。
杨小萌愣了一下,问道:“母亲和二哥呢?怎不见他们?”
谢千亩微笑道:“玉儿,这是特意为你设下的饯行酒。修仙,最重要的是信念坚定,那些婆婆妈妈的世俗之事,只会干扰你的信念。”
杨小萌点点头,表示无话可说。
筵席开始后,谢千亩满脸慈祥,不停地帮杨小萌夹菜。
真是父爱如山。杨小萌喝了两小杯酒后,忽然将杯一推,泪流满面道:“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可是我,昨晚却做了件对不起你的事!”
谢千亩慈祥不变,笑盈盈地盯着杨小萌,似乎就算儿子犯了天大的过错,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昨晚,刘管家是在为你忠心办事,我却诬蔑了他,请你让人把他唤来,我要特意敬酒赔罪。”
杨小萌满脸的后悔。刘好德是谢家左右臂,平白诬蔑了他,不仅会让谢千亩失去得力助手,还会让那些忠心的下人寒心。
谢千亩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但他很能沉得住气,微笑颔首,吩咐一名家丁去传刘好德,速来入席。
过不多久,刘好德匆匆而来。
杨小萌举起杯子,情真意切,向刘好德表示了歉意,同时对自己诬陷好人的卑鄙行径,表示了深深的谴责。
“不敢当,不敢当!三少爷如此礼贤下人,恐怕会折了老奴的寿。”
刘好德一双老鼠眼溜溜乱转,他是何等的狡猾,立即堆起笑容,借坡下驴。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筵席上一片稳定,许多河蟹。
“唉!”
杨小萌忽然叹了口气,停箸不食。谢刘毛三人的目光,立即盯上了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想去修仙了!因为,我一直很想品尝一道菜,但一直没有如愿,深为遗憾,如果抱着这种遗憾去修仙,能有什么意思?”
谢千亩先是吃了一惊,后来听明白儿子只是想吃一道菜,脸色就轻松多了,马上命令家丁将黄大厨传到席前,指着他,对杨小萌哈哈笑道:“玉儿,你想吃什么菜,尽管说!如果咱们厨房做不出来,我让人快马进城,去买!”
那黄大厨挺个大肚子,一脸傲色,似乎不相信还有什么菜,他能做不了的!
刘好德和毛寸也嘿嘿直笑,小孩就是小孩,高难度的他根本整不了。
“我、想、吃、爆、炒、人、肝!”
杨小萌的话一出口,顿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黄大厨抹去粗脖子上的汗水,吃吃道:“少爷,这个真没有。”
杨小萌怒道:“这个可以有!”
什么叫可以有?黄大厨哭丧着脸,他脑子已经转不过来弯了。
刘好德和毛寸的脸上,都露出很难看的神色。他们既狡猾,又凶狠,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彻底丧失人性,可是,跟眼前想吃爆炒人肝的杨小萌一比,他们的战斗力,就是个渣。
“玉儿,你想吃谁的肝?”
谢千亩还真能沉得住气,脸上保持着微笑,很和蔼可亲地问道。
杨小萌暗中佩服谢老儿的定力,目光却缓缓地,在一群家丁和丫鬟脸上,像油刷子那样拖过来,拖过去。
每个被他目光刷过的人,双腿都在发抖,脸上同时病恹恹地,露出无精打采的神气,似乎都在抢着表白:别吃我的肝,因为我有病,我不是个健康的人。
让大家感到意外的是,杨小萌的目光,到了最后,竟然落在刘好德身上!
“三少爷,你又在开老奴的玩笑了。”
刘好德如坐针毡,站起身干笑道。
“向毛主席保证,这次绝对不是开玩笑。我要是吃不到你的肝,我宁愿浪费仙骨,也不去盘幽山修仙。”杨小萌也笑嘻嘻说道。
毛寸捋了捋虬髯胡子,微笑道:“三少爷,小人坐的不主席,是客位。”
他旁边的刘好德,却再也笑不出来,脸色终于变得一片惨白!他的老鼠眼立即望向谢千亩,这个自己忠心伺候了近四十年的主子。
“老刘,那你就把肝挖出来吧。其实,也就是一盘菜的事,你何必这么小气?”
谢千亩抬起左手,在中指那枚硕大的祖母绿上,轻轻吻了吻,很淡定地说道。
刘好德的情绪,强烈地不稳定了,他冲着谢千亩嘶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他又不是……”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毛寸就忽然跳起身,五指扣起桌上一个白玉碗,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透入刘好德胸腔!随即手腕转动,转眼便端出一碗鲜血淋漓,直冒热气的肝脏。
精斋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刺耳的尖叫声!
杨小萌目睹这血淋淋的场面,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谢千亩对那碗人肝半眼也没瞧,却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杨小萌,微笑道:“玉儿,你够狠,将来修仙,必有大成!”
“可是,所谓神仙,不是都很逍遥,很纯洁的吗?”
“你错了。神仙也是由人修炼出来的,而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血腥,有血腥的地方,你就必须凶狠。”
“怎样才算凶狠?”
“如果有人让你不爽,你永远只能给他一条路。”
“什么路?”
“死路!”
谢千亩冷冷说道,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
杨小萌的心却开始沉了下去。他并不太笨,刚才想吃爆炒人肝云云,一小半是为杜可秀出气,另一大半,却是为了推测谢千亩的用意。
现在,他终于能够肯定,自己只是谢千亩谋求利益的筹码。由于这筹码十分重要,所以,只能给谢府带来微利的刘好德,在他面前被击得粉碎。小利必须让路给大利,这是能成大事者的铁律。
至于谢千亩谋求的是什么利益,前面到底是生路,还是死路,杨小萌都已无暇顾及。
因为,一轮明月,已经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