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我是谁?是什么人呢?
一直就想不太明白,从很小的时候起。
我在8月4日的时候出生在一个——呃,如何形容好。反正,母亲是小户人家的出逃千金,父亲——徒有其表的恶棍。
无可厚非的是,我长得和他是相像的,真是嘲讽。居然偏偏就遗传了最不喜欢的人的长相。
记忆最深刻的一幕——一直是一个胡子拉茬脸色苍白的丹凤眼男人与一个瘦弱悲怆的女人的互相指责,自然,她赢不了,非但连他赢不了,还包括病痛。对于他与她的逝去,我一点,一点也不觉得有感触,相反的,我恨他,恨他拐带了她,毁了她一辈子。对于他偶尔的诅咒,我只想透过他,看向远方,至少,撇去他加给我的私生子烙印,那里就绝无指指点点和鄙夷。那里,是我无法企及的。
然后啊,就去了个孤儿院,仿佛是有院名的吧——太久远了,没什么记忆了。反正就是不怎么好。
和一些孩子抢东西,我就是抢不到。谁叫我不肯和有缺陷的抢,又抢不过强壮的。偶然有一天。有一群来买菜的——呃,来领养孩子的人来了。呼~~~总算是不用抢就分到一套干净的衣服和吃的。洗澡的时候还被一个煤球脸的家伙恶心到了——貌似就是我哦。
还真热闹啊。我坐在唯一有生机的一棵栀子花树上,看着下面的天籁童声和无忧的笑靥,衬着飘落的栀子花瓣,真的,是很美好的。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我。当然没有人愿意领养大孩子,虽然可以少花几年钱,但是大了,就知道他们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更可能心理被复杂的东西染黑,没有好心的夫妻愿意冒险。
“真无聊。”我摘了片花扯下它的花瓣,早知道把最有可能被领养走的孩子的食物抢来了,还是很饿啊。
“喂!你,叫什么?”下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叶名城。”我的名字恶俗吧,呵。叫名城还不如叫“名牌”、“名片”、“铭牌”······都是不错的好名字,又好记又响亮。
“你父亲叫什么?”那女人继续锲而不舍。
“叶闵。”怎么还兴问父母的,新规矩?
“噢耶!终于找着一个了完全对上号的!”她相当兴奋,然后不知道拿了什么对我放光——以后才知道用得是照相机,没文化,真可怕。
“喂!你——喂!”刚才是哪个?我懊恼地想着,好歹说一下有领养我的意愿没,至少带我离开呀!等成年还有得等啊!而且啊,我都营养不良了喂!明明已经很大了还是瘦得风吹就倒况且——我望望自己没几两肉又苍白的手腕。“真的是感觉蛮怕突然去见那个恨得很的男人啊!”我感慨,同时为自己终于可怜起自己而觉得果然长大了!不过又瘦又白的,真的是没有男人的风范!长大了不会比女人还要······瘦小?柔弱?“不要吧——”我仰天长叹。
某一天,大概过了几天?呃·······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准备吃午饭了。午饭······
“来来!上车!”一个满身是奇怪的味道的女人再度出现,也没考虑我还没吃饭呢就拉着我推上一辆长得掉头都嫌累赘的林肯加长。
“喂!”我不满的换了个姿势看清她的脸又辨认了一下她的声音:“哦~~~你就是那个怪阿姨!”
“什么啊!姐姐!给我叫姐姐!”她也坐上来。“小子!我是姐姐!”
“哦。大~~~姐姐。”我故意做出明白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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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房子哦——大理石地板擦得比孤儿院唯一的镜子还镜子。还有那沙发,天!怎么会有人用绣了金丝的沙发!还有窗帘!茶几!哦天!忒有钱!
“那!拿好啊!去洗个澡!把原来的样子洗出来!”怪姐姐笑眯眯的拿出一套青绿色的衣服,还顺道揉我的头。
“会长不高!”我躲开,跑到楼上去。“谢谢·····”
“什么?没听见啊!”她摇摇脑袋仰视。
“谢谢大~~姐姐!”
“记住我姓沈!叫我沈······喂喂!小子!你给我回来啊!”
是我吧?镜子里那个长期营养不良而苍白纤弱的少年。“真是——讨厌至极。”是的,那恼人的琉璃色丹凤眼!那风流的皮相。居然是他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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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我下了楼,打了个哈欠。
“来来来!小子!我们体检!”姓沈的又是一脸笑容。
“又来——”一个月零五天了!!!每次这个笑容就代表······很烦啊!
“好啦好啦!保证是最后的一次!”她利落的推搡我。
我又大大的打个哈欠撸起袖子让他们抽血。呵,若是知道代表的是什么——该感激还是悲哀。时至今日依旧是辨不清。
“为什么这次是三份!!!”我失声尖叫,看着缓缓被抽离的血色。
“那个——呵呵,确定你健康啊!为你好为你好!”她尴尬地笑,眼里却是同情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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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呢?”我坐在车里环顾那辆接我来的车向她发问。
“叶家——你的本家。”她淡淡地得体微笑。
“老爷。”她嚣张的性子完完全全的敛了起来,那么毕恭毕敬。
薄唇微扬——那纵使鬓已染灰的脸依旧是云淡风轻,甚至眼神锐利依旧。琉璃色的丹凤眼高高在上注视拥有同样的眼睛的少年,但其实是绝对的君临。
“那么——”沉稳的男声带着不可抗拒的戾气,“你便是我的孙子?”
“啊?”我下意识看姓沈的,但她只是垂首而立,仿若不闻。
“很好。叶闵终归做了件有用的事。”他还是不动声色的蹙眉,“沈然,做得很好。”
“是。”沈然就这样退出了。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唇角上扬得更是厉害,却有一种诡——说不出道不明,紧抓着你不放,像是俯视而又透过了你。是看得见辽远尽头的。
“不知道。”我毫不犹豫。
“三个月。”他的薄唇轻启。脸上依旧是面具般亘古不变的诡。“三个月后再回答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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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少爷。”沈然递上一支碳笔。
“嗯。”我随意发出一个音节,视线依旧停留在灰白色单调的画上。
“今天约威尔逊先生的品酒课是九点然后·······”
“忘了吗?”我勾勒出眼角那丝笑意。
“什么?”沈然一顿。
“三月之期。我要给他答复了。”
“知道了。立刻推掉,明天继续今天的课程。”沈然取出笔在记事本上记下。
“不。今晚就开始。”另一只手用面包将若隐若现的暗影凸显。“一起吧。”
“什么?”她疾书的动作停下来。
“我说,一起吧。”
“好的。”她叹了一口气,“每个晚上只睡四个小时来学礼仪,真的值得吗?”
值得么?从我成为宸少爷起——便已无所谓“值否”,独留“能否”。
难道不是吗?沈然。就如我不再是你口中的“小子”,你亦不是我的“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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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斜靠在沙发上支着头端视我。
“取代你。”我不再逃避他的目光,带着最悠然的笑。而玻璃墙上映着的——不正是琉璃丹凤眼——还有已然化不开的诡。
“哦?”他拿起案上的纸扔来。
“血缘鉴定?”我依旧是不变。
“你不是我的血亲。”他视线飘开——不,不是躲避,而是一种不屑。
“但——你是商人。奸诈的商人。”我迈开步子,直到他面前。“没有一个商人会投入无谓的资本。”
“So?”他闭上眼,怡然自得。
“我将成为你最好的狼——最狠地撕咬猎物的狼”
“很好。我的——铭宸。”他睁开眼,很清澈很纯粹的琉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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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沈然恰到好处的提醒沉醉书海的女人。
“啊!我的亲亲小侄子来啦!”她笑得那么得——让人心生留恋。那美到超脱的女人,只一瞬已是浮世莲华。
“姑姑。”我以最优雅的姿态对着她,只因为——注定此生沉沦。
“这是阿宸!这是星星!”她兴趣盎然地将我带入他们的世界。
“初次见面。”那个高我半头的少年——他的苍白更甚于我,甚至是见到血管的透明。
“是。现在起——”她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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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树下。
美似人偶的少女坐在树下抬头望着慵懒躺在树上的少年。栀子花瓣飘落在他俊雅的眉眼间。
“阿宸!你真好看!和星星——嗯,好看!”少女忍不住笑起来,站起身抖落花踮脚朝树上张望。
“那妍姐姐长大嫁给我好不好?”少年抚掉花瓣任其落下。这里的,是最无忧的栀子花开。
“可是——”少女为难道:“星星也说要我嫁给他!”
“哦?”少年支起身,敏捷地跳下树。“那么还是嫁给我吧。我会——永远在你的身旁。是说好的‘永远’——无论是在你目光所及的白昼还是不回首的黑夜。”
“白天?黑夜?差别大吗?”少女像黑曜石般光华流转的眼中溢着笑。
“若为白昼,则为霄云笑风生;若为黑夜,则为背后影不离。”少年青涩的声音里却是坚定的承诺。
“啊?”少女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拎起裙子飞快地跑开,“那我和星星说说看噢!”
午后的暖阳使人心醉贪恋。
“阿宸!你不可以这么做!”某位小帅哥气势汹汹而来。
“不可以什么?”他吐掉口中的不知名草杆。
“我不管!反正你不可以和妍姐姐结婚!不可以不可以!”他气鼓鼓的涨红俊美如斯的脸。
“那为什么你可以?”浅笑道。
“弟弟怎么可以和姐姐结婚!”他被风掠起的碎发在如画的眉眼中化作温暖。
“可是——我并不当她是姐姐。”他靠在树上,望着一年后仍旧高过他的“哥哥”。
曾几何时——有那么一个青涩而决绝的声音:“我注定地,是狼,撕碎你一切的狼。”
浅浅的风,勾起花的思念,又瞬间,封存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