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陆极东之东的地方,终日被黑暗与腐朽所遮之蔽的界树下,有人枯坐等待。
“怎么才能留下大人您呢?”带着卑微与痛苦的语气。
“怎么都不能。”好像最冷的月光一样的语调,凉凉的没有起伏。
“可是新陆需要您!新陆……”
“与我何干。”没有半分感情的打断。
“可是池大人说……”
“阿池?”意外的神情带上了那人脸颊。
带着冰冷意味的话语,悄声吻上了祈求者的耳朵:“既是阿池所求,成全你又何妨?只是代价,你要付得起才行啊。”
第一章
“大娘……”有雪端着一碗水,磕磕巴巴的喊着大娘。
“哎!你怎么下床了?”大娘赶紧伸手去接了,责备的看着她。
有雪张张嘴却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表达她的意思,于是她干脆不说话,只抿着嘴对大娘笑,眼神清澈见底,像是一汪清泉,望之令人心脾生怡。大娘摸摸她的头,眼里透露出纵容。捡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完全无法想象,这样小巧的女孩儿竟然也能从泽兽的嘴里惊险的死里逃生。
大娘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更曾一度担心她会就此昏迷下去。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终于苏醒过来。还记得她刚睁开眼睛时的样子,脆弱得像一只出生的麋鹿,眼里闪烁着纯凈的光彩。她很是乖巧,对大娘极其信任,只是不会说话,刚开始大娘以为跟她的沟通会成问题;不料这个女娃的领悟力很不一般,眼睛眨巴两下就能大概猜出大娘话里的意思。很快,女娃就能和大娘作一些简单的对话了。
“乖,大娘缝一会儿针就做饭吃了。你先玩会儿。”大娘摸摸她的小脑袋,用溺爱的口气对她讲。大娘一直没有孩子,这次捡了个乖巧又漂亮的女娃,多少就有些把她当成女儿来疼爱的的意思了。
有雪乖巧的点点头出去了。
有雪抱着自己写着几个简单新陆语的石板爬上了草垛,在这里,书籍和纸张只用于记载魔法的使用,一般的平民是无法接触到的。
有雪想着平时大娘的发音,跟着石板上所写的字轻轻的念,写,上辈子学四级都没这么勤劳过。看累了,平躺在草垛上,将石板盖在肚子上,平静的看着天空——她已经学会接受自己的命运,即使一个月前她还只是二十一世纪里一个普通的跆拳道教练,做了一个诡异离奇的梦之后,醒来就来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新陆。
那个梦啊——有雪摇摇头,不提也罢,只能是一个梦。
“有雪,吃饭了!”有雪扬起声音应一声,向着家的方向跑去。是啊,家,在她与泽兽那场惊心动魄你死我活的搏斗中,她艰难的活了下来,却也浑身是伤,如果不是大娘她丈夫带领着村民到丛林中打猎正好碰见了她,她大概是怎么也活不下来的。
想到那噩梦一样的回忆,泽兽鲜红的口腔与滴着强腐蚀口水的漆黑獠牙,有血打了个寒颤。
好在,都过去了。
和大娘一起正吃着饭,村子里突然响起了急促凄厉的警报声,刺破人的耳膜。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向村子中心袭来。
有雪的手轻轻抖了抖,这样的警报声再熟悉不过了,是——泽兽来袭!
大娘虽然也是满脸惊恐,她白着脸放下碗,几乎一下没有放稳,碗掉在了地上当啷一声。有雪清澈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勇气,匆匆抱起有雪,掀开地窖的盖子,这是当乱世时,普通人唯一的救命之所。她把有雪放进地窖,摸摸有雪顺滑的黑色短发,眼睛里带着些温柔:“有雪,别怕,我去看看!”
有雪纤细的小手拽住了她:“别去……”眼睛里带着难言的惊慌与害怕。
有雪怎么也不肯松手,大娘拍拍她的脑袋瓜,把她的手拿下来,对着她勉强笑道:“没事儿的,我一会儿就回来,别怕!”
有雪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她似乎已经看到大娘的结局,大娘被泽兽巨大的脚掌踩碎,撵烂,身体变成了破碎的布娃娃……她想抓住大娘,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跑了出去,她懦弱的在地窖里蜷紧了自己的身体,不,那样的恐惧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凄惨的尖叫与嘶吼往往只能持续一瞬间就消失,变成了带着腥味的粗喘,这意味着又一条生命的消失,尖叫声越来越少,越来越集中,最终消失了。他们怎么了?是不是都死了?有雪紧紧抱住脑袋不想听见外面的声音,但突然,又一个声音却透过她紧捂的双手飘进了她的耳膜:“说吧,杀死我儿子的是谁,交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低沉嘶哑的声音带着强有力的压迫感几乎让有雪的心脏停摆。
泽兽竟然会说话!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那泽兽似乎讥讽地笑了一下,然后有雪又听见了一声惨叫,有人开始惊恐的哭泣起来,但没有一个人说出有雪所在的地方,他们都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小小的有雪。那小泽兽是有雪杀的,如果她没有杀了那小泽兽,她就已经成为了小泽兽的腹中之食了。
有雪捂住嘴想流泪,眼眶却干涩无比,一滴眼泪也没有。她听着外面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她想要不动,想要继续待在地窖里,但身体却不由自己做主的推开了地窖门,一点点的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儿向声音所发出来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冥冥中,有人在轻蔑的冷笑——万俟家没有你这样的懦夫。
村民们浑身浴血,都是自己亲族的血,脸上分不清是血是泪,被一群十余头泽兽围成圆形困在正中。大娘在村民最前方,跪坐在地上抱着丈夫的尸体和最高大那头泽兽首领对峙着。
“是……我……”有雪轻如蚊呐的声音却犹如炸雷,打进了全场人的心中。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转了头来看着她包括泽兽。大娘目眦欲裂:“有雪快走!快走!”眼泪冲开了脸上的血迹,有雪发现这一瞬间,大娘几乎老了十岁。
“不是她,不是她!她怎么可能杀得了泽兽呢?”大娘极力辩解。
泽兽歪了歪脑袋看着有雪,又看了看大娘,鼻子抽了抽,好像不相信这样一个小女孩竟然能杀死泽兽。
泽兽是什么?泽兽是深渊生物的一种!是在当下的新陆几近无敌的存在,如果不是深渊生物似乎与当权者有着某种晦暗的约定的话,别提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子,就是整个新陆恐怕也危在旦夕。这样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杀了一头泽兽?
有雪苍白着脸,只是冷冷的看着它:“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只能告诉你它是我杀的,与他们无关。”她的手足都在轻微的战抖,脑海里一遍一遍在回放着那场生死攸关的战斗,泽兽嘴里的喷出的腥风,闪烁着绿光的眼眸……但她还是鼓足了勇气,毫无怯意地面对这个比与她战斗的泽兽大几十倍的庞然大物。
泽兽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点不明显的惊讶,分不清是笑是怒:“你说是你杀的那就是你杀的吧。那就跟我走吧。”
“跟你走可以,你得……你得放了村民们!”有雪咬着牙克服恐惧,直视着泽兽说道。
眼角余光之中,看到拖着抱着丈夫尸体的大娘,脸上带着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的表情,望着这边,仿佛做了什么决定。
猛然间,大娘抛下丈夫的尸体,冲回屋子,拿出一件物品,抱在怀里用寻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向了那泽兽首领,嘴里大喊着:“有雪快跑!大家快跑!”
有雪反应很快,即使不忍,也立刻马上退开,喊着“快退开”,选择泽兽之间的空隙瞬间消失在视野中。
原本泽兽首领是在没有任何畏惧的欣赏着他眼中“渺小的人类”的无用的挣扎,所以没有下达任何有效地命令,却在被靠近的一瞬间感应到大娘身上那件物品的神圣气息,勉力想要急退却已经来不及。
“轰——”一团剧烈的白光让在场所有泽兽和人类的眼睛都短暂失明,白光过后,泽兽几乎是立刻怒吼着一巴掌将还呆立在原处的大娘撕成了两段。已经跑远了的有雪眼泪刷拉拉就流了满脸,可她不敢有半分停留,奋力向前跑去。
大娘的姐姐曾是公国的魔法师,那发出神圣白光的物品就是大娘的姐姐用魔法晶石倾力炼制的一枚魔法弹,品级即使不算上好也勉强有中等水准,在魔法物品里至少也是价值数金之物,却只能让泽兽的眼睛短暂失明,固然是因为深渊生物的强悍,但也足可见当今的魔法弱到了什么地步!
只能逃离!没有别的选择。有雪的眼泪一刻不停的落下,丢失在风里,可她无暇去擦拭,更无暇回头听一下昨天还鲜活笑着的村民们的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活下去!活下去是她唯一的渴望!
“卑微的人类,你在跑什么呢?”不怀好意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有雪的背响起,“难道你以为你能跑得过我吗?”阴森冰凉,渗进了有雪的心中。有雪的身体瞬间僵硬,这是——泽兽首领的声音。
她毫不迟疑,转头转身,借着回转身体的力道向发声处就是一拳,趁着泽兽一愣,换个方向继续狂奔——即使力量悬殊,她也不想束手就擒,如果不是她总这样想,恐怕那一晚她就已经死在了泽兽幼兽的口中。
“真是顽强的蝼蚁啊。”泽兽收起状似戏谑的表情,高速移动到正往前疾跑的有雪背后,虎虎的风声让有雪心中一凛,不及回头,一阵大力从背后袭来。泽兽首领抬爪一拍,有雪立刻喷出一口鲜血,扑到在地,晕死过去。
“咦?没死?”泽兽首领亦十分好奇,这一爪明明用了十足的力道,普通人说什么也要被拍得血肉横飞才对,这样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只被拍晕过去?
它歪歪脑袋,走上前去,用爪子撕开了有雪后背的衣襟。
一把样式古朴的纯金之“剑”纹刻在有雪纤细的脊梁骨上,散发着难以言语的威严与光芒,刺痛了泽兽的眼睛。泽兽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在一瞬间爆发出强悍的身为深渊生物的本能,眯着眼睛一口向爪下的身体咬去。
带着腥气与恶臭的热风让在昏迷中的有雪不禁皱了皱眉头。
有人轻轻的笑了一声:“原来是……‘力量’啊。”泽兽“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将土地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坑,就再也没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