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小五被小六急促的呼吸声惊醒，急忙打开床前的台灯，看向隔壁床上的小六，在台灯的映照下，小六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病态的红晕。小小的身子缩在被子里，不停地颤抖。
手轻轻覆上小六的额头，热得烫手，看来是今天淋了雨，发烧了。
小五有点慌了神，急急的转身跑了出去，“妈，妈，小六他……”话还没说完，小五就愣住了，大床上空空的，被子叠的方方正正，床单理的很平整，摸上去没有一丝温度，看样子走了很久了。
小五扭头又冲了回去，手脚麻利地给小六穿好衣服，将钱包塞在口袋里，又弯下腰吃力地背起小六，十岁的小六，小小的脑袋轻轻的靠在小五的肩上，艰难的开口：“姐，我难受……”
“姐知道，小六，坚持一会儿，姐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小五快步走下楼梯，天还没亮，外面很黑，刚下过雨的路面滑滑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静得吓人。小五飞快的跑着，沉重呼吸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肺像要炸开似的疼，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字：跑！
医院其实离小五居住的小区很近，所以，十分钟后，小六就躺在了医院的急诊室里。
午夜的医院很是安静，小五静静地坐在靠墙角的椅子上，头微微向后仰着，抵住了冰冷的墙壁，熟悉的来苏水的味道弥漫在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小五小时候身体不好，进医院是经常的事，那时候的印象，只停留在浓烈的来苏水和医生手里泛着青光的针头，现在却多了一份忐忑，小五微微叹了口气，翻开手里握着的钱包，那里面，只剩下了三百二十六块八毛钱，其余的，都换来了厚厚的一摞缴费单据，小五微微的闭上眼睛，手半握成拳，轻轻的锤在额头上，得赚钱去了啊……
“逄小五？”
小五猛然睁开眼，节能灯的灯光有些刺眼，她半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明晃晃的灯光下，立着一个男人，高大的身躯把大部分的光挡住了，看不清他的脸，藏蓝色的警服穿在身上，棱角分明。
“你是……”小五站了起来，眼熟的很，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是李铭。”很简洁的自我介绍。
“哦，李警官……”想起来了，白天不是才刚见过的吗。
李铭低头看向小五，温室的花朵，有着良好的家教，对于一个刚刚遭受丧亲之痛的孩子来说，现实还是很残酷的，“今晚我们出任务，有同事受伤了，我送他过来，你来这里干什么？谁病了吗？”
“逄小六的家属！”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急诊室里探出头来。
“我就是……”小五急匆匆地跑过去，没留意钱包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李铭捡起掉在地上的钱包，粉嫩的颜色，一角绣着个大大的kitty猫。
“医生，我是逄小六的姐姐。”小五在医生跟前站定，微喘着。
“你要有心理准备，”医生顿了一顿，“病人的心脏有杂音，具体情况现在还不好判断，最好尽快做个全面的检查。”
什么？小六不是单纯的发烧？小五顿时白了脸，眼睛里透出绝望，似是站不稳，身子摇晃了几下，眼看就要倒下。
“医生，”李铭走到小五身后，手臂撑在小五的外侧，虚虚的扶着，“现在就做吧，需要做什么检查您说。”
“现在不行，”医生将听诊器挂回到脖子上，“要等到明天上班才可以。我建议先做个心电图和X射线检查。不过你可以现在去缴费，免得明天还要排队。”医生的回答非常人性化。
李铭将小五的钱包递过去，“你刚才掉了的。”
小五低声说了句谢谢，默默的接了过来，扁扁的钱包，里面躺着几张薄薄的人民币，不知道够不够做检查的费用。
感觉到小五的迟疑，李铭侧过脸来看向小五：“怎么，钱不够？”
一股好闻的青松味迅速弥漫开来，小五不着痕迹地挣脱开李铭的手臂，向一旁轻挪了一步，离开了李铭的势力范围：“还好，够用。”目光平静，眼神坚毅，似乎刚才就要晕倒的人不是她。
小五快步走向缴费处，钱包紧紧地捏在手里。李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注意到小五渐渐泛白的指节，真是个倔强的女孩啊。
缴完费小五就坐在小六的病床边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点滴中的液体一滴滴的滴落，什么话也不说，静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李铭陪她坐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也没打招呼，悄悄地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大亮了，人开始多了起来，夹着文件夹的医生，推着小车的护士，穿着病号服的病人，门外渐渐嘈杂起来。
小六的脸还是泛着苍白，但是那抹不正常的潮红总算是消失了。折腾了一夜，现在终于睡着了。点滴还剩下薄薄的一层，小五叫来护士帮忙拔了针，顺手帮小六掖了掖被角。
接下来的时间过的很快，小五有条不紊的带着小六去做检查。等到可以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了。
小五长呼了口气，终于检查完了，就等明天来拿结果了。一想到检查结果，小五如释重负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阴霾……希望不是吧。
小六很安静的呆在小五身旁，也不吵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前方的马路，小五蹲下来试了试小六的额头，很好，烧已经退了。
“姐，你脸色很不好。”小六担心的看向小五。
“没睡好吧，可能。”小五淡淡的笑着，顺手捏了捏小六的脸颊，“你吓坏姐了，该罚！”
“对不起，姐……”小六垂下眼帘。
“怎么了？姐开玩笑的，姐怎么会怪小六呢？”小五笑着揉了揉小六的头发，“饿了吧，想吃什么？”
“西红柿打卤面！”小五和小六异口同声的说，说完两个人都笑了，小五和小六从小都喜欢吃妈妈做的西红柿打卤面，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
笑着笑着，小五忽然就停了下来，糟了，妈妈……
“怎么了，姐？”小六拉了拉小五。
“没事，眼进沙子了，现在好了。”小五歪着头看向小六：“小六，今天姐姐给你做西红柿打卤面好不好？”
“你会？”小六眼睛亮亮的，似笑不笑的看向小五。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小五瘪了瘪嘴，“你就这么瞧不起你姐啊？”
“那先去药店买药吧。”小六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小五慌忙弯下腰，伸手探向小六的额头。
小六把头一歪躲了过去，“我是说要提前买好胃药啦。”
“逄小六，你皮痒了是吧？”小五咬牙切齿的看着小六大笑着跑远。这小子，越来越不服管了。
一进家门，小五和小六就愣住了，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遭贼了吗？可是门好好，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啊。
“妈？！你怎么了？”小五吃惊的看着从里屋走出的妈妈，披头散发，赤着脚，披着床被子就出来了。
“嘘，别说话，”小五妈妈将食指竖在唇上，声音压的低低的，“小点声，你爸和我玩捉迷藏呢，别让他发现我，小五，你说我躲哪里好呢？桌子底下好不好？”
“妈，你别吓我！”小六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五弯下腰去把躲在桌子底下的妈妈拉了出来，理了理她的头发，“妈，你饿不饿，吃饭了吗？我们吃西红柿打卤面吧，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嗯，好吧，不过要快点啊，吃完我还要和你爸爸捉迷藏呢。”小五妈妈一脸认真的说。
“小六，进来帮忙。”小五从厨房探出头来。
“姐……”小六欲言又止，一脸担忧地看向客厅里自言自语的妈妈。
“小六，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解决问题。”小五盯着小六的眼睛，面色坚毅，一字一顿的说。
小五快速的做好了西红柿鸡蛋的卤子，来不及和面了，就下了一大把现成的挂面，满满的盛了三碗，小六乖巧地跟在小五的身后，不时的剥棵葱，打个鸡蛋，递个碗什么的。
小五往三个人的碗里各舀了几勺卤子，“快吃吧，面快陀了。”
小五妈妈看样子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满满一碗，把嘴一抹，嚷着玩捉迷藏去了。
小六慢慢吃完了碗里的面条，筷子一放，看向身旁的小五，“姐……”
“你病刚好，去床上躺会。”小五手脚麻利的收拾桌子，抱着摞在一起的碗筷就要往厨房走，见小六还愣在原地，“愣着干什么，回房间休息去啊！”
刷完碗，小五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出厨房。满目的狼藉，衣服，杂志，床单，杯子，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小五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起来。
等到什么都收拾好了的时候，小五的腰基本直不起来了，她轻轻锤了锤后背，从昨晚到现在，她几乎都没合过眼，现在头一抽一抽的疼，想回屋去躺会，又怕吵醒小六，就索性蜷在沙发上补睡眠。深秋的季节，傍晚的时候还是很凉的，小五抱着胳膊，大大的打了个喷嚏，要感冒了吗？使劲揉了揉鼻子，临时的家里没有准备常用药，但现在，自己是没有资格生病的。小五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滚烫的开水，吹着气喝了下去，发了一身的汗，又把刚才折好的床单打开，盖在自己身上。这才容许自己睡过去。
小五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撩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床单，向里屋走去，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也没有，妈妈又不见了。
“姐，你醒了？”小六倚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个小糖饼，“饿不饿？刚才楼上的李阿姨给了两个，我吃了一个，这个给你。”
“妈妈不见了，小六，出去找找吧。”小五拉着小六转身出了门。
小五和小六在附近仔细的找了半天，又去以前的家里看了看，都没有发现妈妈的踪影。
“姐，妈妈会不会和爸爸一样抛下我们……”小六紧紧地抓住小五的手。
“不会的，妈妈只是忘记了回家的路，等她想起来的时候，会回来找我们的。现在我们回家吧，说不定妈妈已经在家里等着我们了，”小五拍了拍小六的手，“小六，你抓得我很疼啊。”
两人到家的时候，小五妈妈果然已经到家了，蹲在地上念念有词。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五细心的帮小六掖好了被角，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这才放心的去睡觉。
就在小五快要睡着的时候，台灯亮了，小六抱着枕头挤了过来，“姐，今晚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我保证就这一次，我一个人，我怕……”小五没有说话，身子向后挪了一下，让出一点地方，示意小六关掉台灯，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小五就醒了，去厨房熬了点白粥，又切了些榨菜丝，本想去买几根油条，又想到油条含铝，对身体不好，最重要的一点，买油条是要花钱的，而现在，小五手里只剩下不到一百块钱了，所以油条就被小五很干脆的否决了。转身看见前天晚上剩下的馒头，就切成片下锅煎了，看着角落里还有一瓶芝麻盐，看来是上个房客留下的，闻了闻也没变味，小五大胆的撒了一些在炸成金黄的馒头片上。
小六其实在小五做饭的时候已经醒了，他快速的洗刷完毕就过来厨房帮忙，筷子摆好，粥盛好，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旁，等着小五一起吃饭。
“小六，妈呢？”小五探身看向里屋，果不其然，又不见了，“那咱们自己吃。”
“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啊？”小六夹了一块馒头片，感觉味道不错。
“我不做，不代表我不会。”小五尝了尝自己煎的馒头片，“嗯，味道确实不错。”
“今天是我做的饭，所以碗归你洗。还有，我今天要去医院拿你的检查报告，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
“为什么我要洗碗？不干！”小六气势汹汹的看着小五。
“好吧，那就放着我洗。”小五撇了撇嘴，“啊，差点忘了，”从口袋里掏出两条黑袖箍，一条别在小六的左胳膊上，剩下一条别在自己胳膊上。“要戴一年，别摘下来。”
小六抿着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任由小五摆布。
小五到医院的时候，不小心在楼前摔了一跤，手掌划破了，倒不是很严重，只出了很少的血，小五心里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但愿……是自己多心吧。
可是张医生的话还是印证了小五心中的不安。
医生说：“患者左心室明显扩大，左心室流出道扩张，室间隔及左室后壁搏动幅度减弱，二者搏动幅度之和小于13mm。这是扩张性心肌炎的病症……”
小五打断医生的话：“张医生，这些专业术语我听不懂，能说的直白一些吗？”
“嗯，简单的说，你弟弟检查出患有心脏病。”
“那，能治好吗？”小五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扩张型心肌炎治疗难度较大，不能根治，治疗是长期的甚至终生的。”张医生惋惜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