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五上班的时候,毫无悬念的发现,自己被孤立了,没有人敢和自己说话。那天善意提醒自己的弗兰克眼角浮着青肿,看到小五迅速的低下头,转身离开。
小五看也不看,面无表情的穿过众人。
年轻的女孩,把脊背挺得笔直,留给酒吧的人们一个倔强的背影。
今天的小五极其不顺,刚靠近客人便有其他的女招待抢先招呼,她们,是故意的吧……
小五索性转身去了顶楼的平台,这是小五最近刚发现的秘密场地,平时鲜有人来。
站在这里,看到的都是线条硬朗,或高或低的楼层,地面上的人们格外的渺小,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小五头枕在胳膊上,静静的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阴影挡住了小五身前的光线,小五慢慢的抬起头,眼光有些迷离。
露露站在背光处,目光淡淡的,身子弯下来撑在膝上,“心情不好?吃块糖吧……”
小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糖块,很普通的大白兔。薄薄的糖纸下,包着圆滚滚的糖块,是小五这个岁数的孩子所熟悉的。
小五把糖握在手里,却不吃,也不说话。眼睛定定的看向露露,就这么一直看一直看,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
露露撇了撇嘴,摆了个无所谓的表情,转身在小五身旁坐下,低头想了一会,顺势躺了下来。她头侧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块奶糖,剥掉糖纸塞到嘴里,声音低低的说,“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小五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双臂环膝,头歪靠在胳膊上,静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露露并不在乎小五的冷淡,她声音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出生在大西北的一个偏远农村,那里经年缺水,土地干裂的像没吃饱的孩子的嘴巴,大风卷着黄土,从年初吹到年尾,吹得人们脸色黝黑,手指皴裂。我们家住在山坡上的窑洞里,里面光线暗淡,家居简陋。由于住的偏远,我们那里没有通电,家里也穷,点不起煤油灯,晚上的时候我会躺在窑洞外边的土坡上,风轻轻的吹过山坡,卷起阵阵黄土落在我缺少营养的头发上。看着天上无数的星星闪着暗淡的光芒,身下硬硕的沙石咯的我隐隐作痛……”露露翻了个身,眼神空洞地看向平台外面的高楼大厦。
“我上面有六个哥哥和三个姐姐,我是最小的小幺。在那里,我叫花花,陆花花,我很是讨厌这个名字,土气的要命,但是就是这最最土气的名字,我都不会写,每天我望着哥哥们背着书包远去的背影,心里就会涌起无限的嫉妒,哪怕,哪怕学会写我自己的名字也好呀。但是我爹说,反正也是要泼出去的水,叫个什么又有什么分别呢,我就是叫皇妃,也摆脱不了给哥哥换彩礼的命运。我们那里重男轻女的严重,我三个姐姐都换做了丰厚的彩礼,靠着这些彩礼,我的四个哥哥娶上了媳妇。我十七岁那年,邻村的有人来提亲,聘礼是三十只羊,三十只羊,那是我们家几年的收入,我爹爹又怎么可能拒绝,有了这些,我剩下的两个哥哥可以娶到媳妇,家里的窑洞可以翻新成只有村长家才有的大瓦房。我爹爹的脊梁在村里也会挺得笔直……”可能是胳膊被压得麻了,露露换了只胳膊枕在脑后,轻轻的甩了甩发麻的胳膊。
“但是我那时已经有了小北,又怎么会同意这桩亲事呢,可是无论我怎么哭诉哀求或者以死相逼,都改变不了被嫁掉的命运,我爹爹怕我逃跑,就打折了我的腿,将我锁在窑洞里,一日三餐由他亲自送来,就等着迎亲的花轿抬进我家。”露露的手轻轻附在左腿上,那里光洁一片,经过了这么多年,那里的伤口早已愈合了。可是露露却仿佛当它还在,轻轻的来回抚摸着。
“可是我还是逃了出来,同小北一起,来到这座隶属于青岛的北方沿海小城。小北说,这里有他的远房姑姑,可以帮我们安顿下来。可是等我们刚向下火车就汹涌的人群吓傻了,人,好多的人,我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等到我们挤出车站的时候,才发现我们的钱被偷了,那是我们全部的积蓄。”讲到这里,露露顿了顿,眉头轻皱,似是不想回忆起这段往事。
“我们俩蹲在车站候车大厅的门口,脸上写满忧伤。有人拖着巨大的旅行箱,行色匆匆的离开,有人坐在候车大厅的椅子上,神色焦急的等着晚点的列车,只有我们,手足无措的看着彼此。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四十多岁的,胖胖的中年女子,操着利落的陕北口音,问我们是不是遇到了难事,那时,我十七,小北十八,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呢,遇到这样的事情,早就没了主张,听到熟悉的乡音,顿时哭了起来,把那位大嫂也当成了亲人。”露露摇了摇头,嘴角透出一丝苦笑,“谁知就是这个亲人,亲手把我送进了地狱。”
“她说天色太晚,先安排我们在她家住下,等明天再帮我们寻找小北的远房姑姑。我们安心的在她家睡下,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身上被绑的死死的,动弹不得。昨天还对我们和蔼可亲的大嫂露出狰狞的面孔,我听底下的人叫她方姐,原来她干的就是买卖人口的生意。小北和我苦苦哀求,她终于同意只要小北的远房姑姑出赎金,她就放了我们。我们等了又等,终于盼来了赎金,可是小北的姑姑只筹了一个人的赎金,小北说,他会去求姑姑,不出三天,就会把我也赎出来。”露露撑起身子,看向前方,没有焦距的盯着前方一点。
“可是我等啊等啊,等了足足一个星期,小北却再也没有回来,方姐说小北是骗我的,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自是不信,我的小北是不会丢下我不管的。等到了后来,却渐渐的失了信心,那种笃定是再也没有了。方姐见没有人来赎我,上边也催得急,就索性把我交了出去。于是就开始了我的皮肉生意。那是家很出名的洗浴中心,招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奇怪的癖好,我亲眼看见和我同来的一个小姑娘光着身子,被绑的死死的,身上全是鞭子抽过的痕迹。起初的时候,我不从,被保安扒光了衣服扔在地上。”露露眼睛闭了起来,“冰凉的水泥地面,冷的我直打哆嗦,还没等我坐起来,四五个保安就围了过来,他们,强要了我。我拼命的哀求他们放过我,可是没有丝毫用处。那是我的第一次呢,我连最爱的小北都没给,就这样的被他们夺去了。”
“等我清醒过来,周围已经没有人了,我下身疼的厉害,连走路也不能,只能一点一点的在地上挪,我的衣服已经被撕的不能穿了,我只能一片一片的挂在身上,那时候我想,算了吧,我还在坚持什么,认命了吧。”
“那人看我变的如此顺从很是欣慰,渐渐的对我的看管也开始松懈下来。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三年,我本以为我会这样过完我的一辈子,可是我遇到了陈珂,他从不嫌我脏,他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纯洁的女孩,我们约好一起逃出去,去广州,重新开始我们新的生活,属于他和我两个人的生活。可是还没等到那一天,我们的事情就败露了,他就在我面前,被生生的打死了,我哭着哀求老板放过他,老板只是冷笑,说,先顾好你自己吧,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说完飞起一脚将我踢至墙角,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哪里能经受住这样的冲击,孩子自然是没有保住。我感觉到他慢慢的从我身体里消失,一点一点的,化作了一摊脓血,顺着我的腿,渐渐流了下来。我的陈珂,我连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就被他们抬走,不知道扔到哪里去啦。我被打得奄奄一息,老板以为我不行了,就让人把我扔在街角,等我被人发现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由于大出血严重,我的zigong最终被切除了,一天之内,我失去了我的爱人,我的孩子,还有我的zigong。”露露苦笑了一番:“想不到我这一生,总是在逃亡,却总也逃不出,这或许就是命吧。”
小五抬眼看向露露,二十多岁的样子,却有了细细的皱纹。大概是用了太多的劣质化妆品,虽然化了很浓的妆,仍然可以看出皮肤很不好。眼睛不似这个年龄段的女生那样亮,灰蒙蒙的蒙了一层雾,呈现出沧桑的神态。
小五的手轻轻的覆在露露的手上,神色平静的同露露一起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