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愿马革裹尸,卫我家国。”
说这句话时,他是大唐戍守边疆的坚强士兵。
满腔热血,一颗丹心。
高宗显庆二年(公元657年),平西突厥最后一战开始。唐军由大将苏定方统辖,兵分南北两路,合击阿史那贺鲁。
血流成河、夕阳残红的战场上,他是战场上与突厥人厮杀的勇猛战士。
敌人的弯刀刺入他的身体。
从炽热到冰冷的心脏。
最后一次呼吸,浮现眼前的是身在江南的妻子家人。
但是,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他被草草掩埋。
当他回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残破冰冷的身体被浸透了血液、铁锈味的褐色沙粒和土壤覆盖。
灵魂在竭力挣扎,却挣不脱自己的躯壳。
想要嘶喊,却没有喉咙。想要哭泣,却没有泪水。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灵魂被困在死去的身体里。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腐烂,最终变为白骨一具。
漫长的好像停止的时间里,他总在记忆模糊的脑海里苦苦回想自己短暂的十九岁的生命。好像耐心地用手指摩挲一本卷了边的书。
他想起江南水乡的家,潮湿温暖的空气。不像在这里,干燥,时而炽热,时而冰冷。
他忆起他的妻,记不起长相,只记得她樱桃红的唇边总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他想到戍边之时,望月饮酒,“不知何处吹卢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唐?李益
《夜上受降城闻笛》)
他有时会愤怒、会不甘,可是脑中的理由已经被时间剥离了。
一场剧烈的风。他的指骨露出地面。
他又一次得见天日。
他总觉得时间已过去很久很久了,也许几百年,也许几千年。
他的视线尽头有一条长长的灰色带子,好像是一条路。偶尔有巨大的盒子呼啸而过,同时伴有笑闹声一闪而过。
他明白了,那是活着的人。
那是活着的人和他们的亲人。
一下子,他想起了愤怒与不甘心的理由。
“如果,你死了。不要喝孟婆汤,在奈何桥上等着我。我们一起进入轮回。下辈子,我还嫁给你。”妻一边把亲手缝的衣裳装进包袱里,一边柔柔地说。
“阎王爷不会难为好人。”娘总是说。
“砍头不过头点地。”菜市口被斩首的人说。
“人会转世轮回。”寺里的和尚说。
……
谎言!!!
全部都是谎言!!!
你们骗我去死!你们却活着!
你们都该死!
恰好是黄昏。
一辆小货车从公路上开过。
司机正哼着歌,想着自己这趟货跑下来又能挣多少钱。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司机大惊失色,赶紧急转弯。轮胎与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轰”,车翻了。司机染了血的朦胧视线中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面前。
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嘶哑的声音“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然后身体就渐渐冰冷。
十年后。
在恶魔又一次饱尝无辜者鲜血后。
本应再一次不了了之的交通案件被报道了。因为这次的牺牲者是一对新婚夫妻,而且这对新婚夫妻两个月前参加了《晚报》举办的集体婚礼,所以《晚报》报道了这起事故并大肆渲染所谓的“爱情与悲剧”。
与此同时,在瑞雪奇石店,冽长腿交叉放在桌上,铅笔在修长有力的指间转了一圈后在“轿车冲出公路致一死一伤”的报道上做了标记。
两天后,冽在报道上加上了红笔标记。
在春雨家具展示馆,三男两女正围坐在一张长桌边。
“你怎么样,爸?”一个盘着发髻的高挑女人问一个国字脸、褐色皮肤的中年人。
“没事。只是有点伤到气。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一脸疲惫的中年人回答道。
“那东西道行不浅啊。我们这次受伤四人,其中重伤一人。”戴着厚大眼镜的女生说。“朱叔叔觉得怎么样?”
“我还好。这么厉害的魔物,我只在七年前见过一次。佛经加道符都差点没压制住它。”西装革履的、有点胖的中年人说。
“凌鱼,我去医院看看青意。”身形修长、有一头略长黑发的青年人站起身来说。
“嗯。”戴着厚大眼镜的女生应了一声。“带点肉。”
“真不明白为什么青意一个药师空间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吃肉?”青年眼带笑意,嘟囔着走远。
凌鱼眼里黯淡了一下。
“冥界到底存不存在呢?”朱叔叔轻问出声。
“我原来很相信它的存在。可是,现在……”国字脸的中年人苦笑。“唉~跟鬼怪打了三十几年的交道,竟然不能确定冥界的存在!”
“别这样说啊,爸。从笃信存在到怀疑,其实就是进步啊。”高挑女人安慰道。
“这是地缚灵吗?”朱叔叔又提出了一个疑问。
“不是。我感应到他强烈的思乡的情感。他对去世的地点没有执念,不构成地缚灵的条件。”大眼镜女生,就是凌鱼说。
“那么,人死后,灵魂有三种归路:消散、离体并存在人间、附在尸体上。”高挑女人沉思着说:“后两种归路已被多次验证。第一种归路也有可能是归去冥府。”
“没错。”凌鱼说。“所以江梧姐姐,麻烦你向技术部申请提取现场红外线录像。”
“我觉得还有必要请灵异验尸官再验一下那具白骨。”国字脸的中年人——也就是江梧的父亲,华山派江克说。
“嗯。我马上联系。”凌鱼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死亡究竟是什么?
除了长眠、天堂和地狱以外,有没有第三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