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岂曰无衣

颖，是禾的末端，有水汽，表柔顺，另一方面也是才能出众的意思。

颖然，这就是陈懿为段戈起得字。

虽然听着有些女生气，可既是陈懿所赐，段戈怎能拒绝？

虽说与他的父亲段颎的名字有些相仿，可一者为火，一者为水，两者也不冲突。

段戈，段颖然听着也不错。

此时的段戈正与韩德，陈屠李堪四人赶往令居塞的半路上。

王方要照顾段氏，段戈自不会让他跟随。梁习要守着马场，也不能让他跟随。毕竟梁习麾下那两百多的盗匪要有人执掌，凭借贾和？这没有交往过，自然不能在那两百多的悍匪中建立威望。

即使梁习多么的不愿，只能悻悻的呆在马场。

四人在马场挑选了三匹好马，与阎行道别了一声，就选了一个好日子，打马出了允吾。

陈懿没有前来送行，虽说段戈已是都尉，可允吾城中一大摊子事，靠着他与成公英早已经忙的焦头烂额，怎能有功夫前来？

段氏也没来，在她看来，段戈这是出去征战，要是送行的时候留下泪水，这兆头不好。

于是只有阎行带着张横，马玩成宜三人前来送行。

凉人憨直，自然不会学那女儿哭哭凄凄，互道一声珍重便也了事。

千言万语，就蕴含在这简单的两个字当中。

对于这些，段戈也没有去计较。不管怎么说，此行前途未卜，若是走的时候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回来的时候却是灰头土脸的话，不定被人笑话成什么样子呢。

呸~呸~呸~

段戈赶紧向地上吐了口唾沫，还没到地界，怎能想这些不吉利的事情？

“阿戈？你这是做什么？”陈屠在一旁瞧见，好奇的出声问道。

陈屠这一问到是把段戈问得难堪，轻笑一声，“没什么，这里风沙甚大，刚被沙子吹进嘴里而已。”

“哦！”陈屠点点头，可马蹄下却是青草依依，春风荡起，也不见得有风沙。诧异道：“可….”

瞧着陈屠还要再问，段戈赶紧打断陈屠，不经意的转换话题道：“屠子，我倒是还没问你呢？”

“问我什么？”

段戈看了眼旁边的韩德与吊着一张丑脸的李堪，说道：“我听说你并非凉人，怎么此番不回你那家乡，而是留在了这里。”

陈屠苦笑一声，“回去作甚？前番我犯了事情，家中破尽钱财，好歹算是将我这条贱命捞了回来。可也因这样，家中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如何窘迫呢？我是没脸回去了。”

“那你家中还有何人？”

陈屠说：“还有一个兄弟，父母也在。怎么了？”

段戈摇摇头，说：“没什么，好奇而已。屠子，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问呢。”

陈屠一愣，“你还要问什么？”

段戈一笑，“你到底叫什么啊？“

“我？”陈屠手指着自己，说道：“时间这么长了，我都忘了，就叫陈屠的好，习惯了。”

“阿戈，”陈屠像是有些失落，迟疑半晌，才说道：“我有个事，能与你说说么？”

“咱们屠子啥时候也这么不爽快了。”这时韩德摆马过来，打趣道：“到是第一次见啊。”

李堪依旧沉默，策马在一旁，任凭着战马踱着碎步，独自在前行走。

自从那日让马玩糟践，李堪似乎从没有笑过，话明显也别以前少了许多。

“韩德，一边去。”陈屠呵斥了韩德一声，“我与阿戈说话，关你何事？”

“是不管我事，可我就瞧着你这般不顺眼，一个老爷们，说话扭捏的一点不爽利。”

“算了，韩兄。”段戈挥手打断韩德，笑着对陈屠说道：“屠子，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起厮杀过的兄弟。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只要不是上天般的那是，段戈绝不皱眉！”

陈屠说：“以前咱们都是一样的囚徒，活着今天也不知道明日怎样。这念想也就没有了，可今日阿戈你已经是都尉，也算的上是大官了。再看你们一家，倒是也算得上安定。我看着倒也眼馋，就想着能不能……能不能也将我的家人接过来，就近也能照顾上。”

陈屠说到这里，见段戈没有言语，只是在旁边静静倾听，不禁急道：“阿戈，到底怎般，你倒是说话啊。你还不信，我那兄弟也算一把好手，比我可是强的许多。他来后，也能帮上你的－”

看着陈屠发急，段戈赶忙说道：“屠子，你莫要心急。这事情可是好事，只是如今咱们赶着去令居，等到了另居塞，你写封书信。我让人送往豫州，等你的家人来了，就与我娘他们住在一起。你看可好？”

陈屠一听，张着大嘴嘿嘿直笑。

不理陈屠在一旁傻笑，段戈向李堪问道：“老李，你呢？”

不敢去问韩德，免得让韩德伤感。

谁知李堪摇摇头，却也是不言语。可那一脸的伤感，却任谁都能看出来。

这汉子－－怕是也有自己伤心的事啊。

气氛就此显得沉闷，就连刚才正傻笑的陈屠也是警觉，张了张嘴却是叹息一声，任凭着胯下战马慢慢而行。

谁都不想言语，只能听见战马”呼噜噜“时不时打着响鼻……

陇县以西，是大羌人区，居住着大大小小数百个羌人部落。其中尤以东羌部落最为强大。

向西南，则是积石山。沿洮水向东南，大约四十五天的路程，就能抵达陇西境内。

而令居塞则是在陇县以东，再往东行的话，就是金城境。

反过来说，就是允吾以西就是令居塞，再往西就是陇县。

经过两日的奔波，算是刚过金城境，再往前十多天的路程，也就到了令居。

段戈骑在战马上，举目向四周眺望。

天苍苍，野茫茫，那西部荒凉广袤的景色与他在允吾见过的景致完全不同。在这里，天很高，地很广，纵马驰骋，所有不愉快的心情都好像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月朗星稀，天上不见一点云彩。

奔驰了一天，战马也是有些疲乏，在韩德的提议下，四人随意找了一处高地点燃了篝火。

不管怎么说，这凉州并非是歌舞生平之地，占据一处高地，不管是撤退逃命也好，策马冲杀也罢。占据一处有利的地形绝对是有必要的。

韩德四处转了一下，果然是猎户出身，不待多久就猎取了几只野味，架于篝火之上，不久肉香四溢而出。

生活在西北大地上的人，大都是豪爽之辈。

而凉州几百年前一直是前秦的腹地，凉人悍勇的性格也就是在前秦时继承下来的。

李堪下马之后，躺倒在地上，就着篝火，唱起了颇有西北之风的民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歌声渐渐苍凉，却带着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韵味。就连原本并非凉人的陈屠也跟着唱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渐渐的，韩德，段戈也跟着唱了起来。

李堪本就是汉军，会这首诗歌也是平常。只是此时唱出来，却是有些疏解心情的意思。

而韩德与陈屠两人，也许是顺口歌唱，也许……与李堪此时的心境怕是相同吧。

但对于段戈而言却被这首军谣深深打动。前程叵测又能如何？我有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可以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的袍泽。

一定能够活着回来，一定！

想到这里，段戈不由得笑了。

“前面可是段家公子？”

夜色中突然传出一声呼喊，四人歌声立止，呼的站起身子。刀枪已经执在手中，警惕的向黑夜中巡视。

段戈也站起了身子，紧握着战马上的怯敌枪，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肃的表情。

若有若无的杀气，在空中弥漫。从远处行来了两匹战马，马上端坐两人。

前面的一人一催坐骑，向前小跑，在距离篝火还有几十步的地方停下来。回头喊道：“爹，果真是段哥。”

听着声音甚是熟悉，段戈慢慢放松了长枪。再一细看，却是李肃父子，也不禁一笑，示意韩德三人放松。

李蒙甩蹬下马，冲着段戈喊道：“段哥，你们倒是走的快，让我们好是一番追赶。”

“阿蒙，你们怎么来了？”

“嘿嘿…”李蒙傻傻一笑，“那你可要问我爹了。”

“哦？”段戈一怔，向正在走过来的李肃问道：“老李，你们过来作甚？”

李肃说：“段公子，老李我可是来投奔你的。”

“这话怎么说？”段戈更加奇怪：“你不是在允吾待的挺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