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离华会合了乌吉,领着塔宾和二千马军,在太阳落山前离了芨岭营寨,开始赶路,往金昌城驰去。
乌吉今年二十一岁,眼如铜铃,面有短硬的黄须,身高九尺,肩阔臂壮,武孔有力,身上披着的缀鳞锁子甲被健硕的胸肌撑涨得鼓鼓的,单手执着一柄纯铁大砍刀,轻如无物,胯下骑一匹健壮的黄鬓马,看样子就是一员猛将。
他见了木离华,先行后辈子侄礼,再行蒙兀军礼,此后一路上都裂着嘴憨笑着,一副心满意足、十分兴奋的样子。
木离华察觉乌吉在身后不时偷偷打量他,终于忍不住减慢马速与他并肩而行,低声问道:“乌吉,你一路上看着我傻笑什么?”
乌吉尴尬地“嘿嘿”了几声,挠着头不说话,显然是不善言辞。
塔宾低笑道:“老师。乌吉大哥是……”
也挠着头想了想,才找到合适的词。
“……是仰慕您嘛!”这后半句,却是用蒙兀语说的。
木离华好笑道:“就算是仰慕我,也不用一路上紧盯着我啊!差点就走歪撞到路旁的树上去了。难道我还能比族里迷人的少女更美丽漂亮?”
乌吉面色有点发红,又是“嘿嘿”两声,讪讪收回了目光。
塔宾便道:“师父有所不知,当年大汗点兵出征后,禾临就再没有举行过玉兰节。您在玉兰节上连取射箭大赛的两个冠军,在我们同龄人之中已经是个传说了。而且您在西征中战功卓越,我们都希望能追随在您麾下,聆听教诲!”
木离华笑道:“既然如此。我倒先要考究你们:如今只得两千人马,如何能围住金昌城,不让一千敌人弃城逃走?”
塔宾便和乌吉一起苦思起来。
这时天色开始入黑,能见度大大降低,灰茫茫的原野刮起大风,天上只得半勾残月。
木离华不去管捧头苦思的二人,对都安道:“你领一队人,分散在大队左右,不要远,一里即可,作为外围警哨。每两个时辰,和察术替换。”
看着都安离去,转头对二人说道:“夜晚行军有利有弊,虽然隐蔽,但夜路危险,又易遭伏,一旦遭伏,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你们切记,万不得已,不可轻行!”
塔宾和乌吉齐声应“是”,专心聆听。
“在夜间行军,首要主意隐蔽,防止暴露,不能点火喧哗;二要防蛇蚊猛兽,不能走草木深盛之地;三要防止迷路,不能失去方向,需要有能识辨天上星辰的人领导;四要防止军士瞌睡,避免走歪践踏,可发放辣油;五要……”
木离华毫不藏私保留,把从颜泊处学得的夜间行军秘诀要点悉数相授。
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首次领兵作战的乌吉听得频频点头,如小鸡啄米,两眼放光。
塔宾更是快乐地说道:“这可比跟在大汗身边整天学汉字、读兵韬有意思多了。大汗整天把什么王治德化、止戈为武挂在嘴边,老师的教导才是实实在在!”
木离华板起面孔教训道:“前人的知识都靠文字流传下来,你不读书识字,如何能学到?老师教给你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看来这几年你父亲和大汗都对你太好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从今日起,为师要严格操练你!”
塔宾受了责训马上低头认错:“老师教训的是,徒儿知错了!”
随后开眉低声笑道:“哈!又可以跟在老师身边学习箭术了!”
木离华听到前半句,还以为这徒儿真心认错,正“老怀”欣慰,待听得后半句,方知是死性难改。他立即还以颜色:“哈!想跟为师学习箭术可以,先把今晚的功课用汉字抄写十遍!”
塔宾顿时一脸苦相,有气无力答道:“徒儿遵命。”
反而旁边的乌吉一脸希冀插话道:“我也抄写十次,可以一起学习箭术么?”
塔宾闻言惊讶得张大了口,心中叫糟:“乌吉大哥,以往大汗的罚抄都是我代你写的啊!”
木离华赞赏地点头道:“好。你替我监督塔宾,若他漏写一次,就罚抄十遍。”
得到肯定的答案,乌吉便眯着眼裂开大嘴憨笑起来,对着愁眉苦脸的塔宾憨笑起来。
不明所以的木离华看着他这副傻笑的样子,心想哪里有王文忠所说的性情暴躁,这分明是一个半大的老实少年嘛。
一路走到天明,木离华再次提速,全军在午后赶到金昌城外十里。
哨马接着,将他们引到一处隐蔽的小树林。
木离华命将士下马进食休息,自己领三五亲兵,在哨马的引路下前去探视城池。
离城五里,所有人驰进林中,然后下马,留一人看守,其余人借着林木的掩护潜伏前行,走不多时,已经接近树林边缘。
木离华拨开身前的枝桠,透过草木从林中望出去,只见一百五十多丈外耸立着一面长约二百步的半旧城墙,约有五丈高,城门紧闭着,在前面摆放着拒马,上面的城垛开出一个个箭孔,在城垛之后的主楼上竖着一面浅黄色大旗迎风飘扬,在大旗左右两边的城角有棱形的箭楼。
城墙上有十几个背着弓箭的羌人在来回走动,戒备深严。
一行人在林中绕着城池转了几圈,把情形看清摸透,便上马回去。
回到树林,林中空地和树下支起了一个个小帐篷。一众将士已经进食完毕,正在抓紧时间休息。
几人走到林边一处大树桩坐下,塔宾急不可待问道:“老师。如今我们只得两千人马,如何能围住金昌城,不让一千敌人弃城逃走?”
这是昨夜路上木离华向他们提的问题,如今却被塔宾反问,令他感到好笑。
木离华不答,问乌吉:“乌吉,你说说看?”
乌吉先正了正容色,一副稳重的样子,见木离华和塔宾静待下文,才开口沉声道:“还用想么?直接到城外下寨,先打他一仗,把他们打怕,缩在城里不敢出来,我们在城外想怎么样不行?统领大人只需给我五百人马,我就打进城去……”
说到后来,变成了决心保证此战必胜之类的豪言壮语。
木离华顿感头大如斗,打断道:“好了好了。乌吉你先打住。”
乌吉停住,还问:“统领大人觉得如何?”
木离华在心里抹了把汗,说道:“不错。我们兵力虽然不足以围死城池,但可以诱敌出城,先小胜一仗,削弱守城兵力。然后静待大汗到来挥军攻城。”
塔宾不解道:“老师。既然能胜,又何必小胜。不如驱兵尾随败兵直入城中,直接取下城池不好?”
木离华爱怜地看着塔宾年轻朝气的脸庞轻轻道:“一来败兵未必逃回城中,二来大汗只下令我等围困,未明言攻城。若因此损兵折将,如何向大汗交待?我等应当遵守命令。”
塔宾低声咕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木离华看着这年轻气盛的弟子,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他进行解释,只是怔住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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