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花街热闹的时辰,各家青楼酒肆灯火通明,百千声音齐响:后厨炒菜时锅碗碰撞的声音,前堂食客们大声喧哗,行酒的声音,嫖客与妓女互相调笑的声音。又有各种味道混杂,饭香,菜香,酒香,还有飘散在夜色里的胭脂香。在这吵闹的花街的最里面,国色天香也是人声鼎沸,花满堂里的台子上表演着各种艳情歌舞,朦胧的纱帘给花满堂的一切陇上一些纸醉金迷。
二楼雅间的最里面,是一间从旁侧雅间隔出来的一间隐蔽的房间,不刻意去找,都注意不到这间狭窄的房间。此时,这间隔音极好的房间里面一片安静,甚至听不到外面嘈杂声音。房间里一排排的竖着铜管,每只铜管上都贴有二楼那些雅间的名字,此时只有一只铜管开着,其余的铜管都被一个小巧的盖子扣得严严实实的。而那只标有‘飞花阁’字样的铜管里隐约传来吵闹声,正是楼下花满堂里的声音传到了楼上的雅间里。
房间里唯一的软椅上坐着一名女子,正是雪晴。她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褐色衣衫,面前放着文房四宝,可是砚台里却早已干涸,显然是许久不曾用过。一只削尖了的炭条放在桌子上,宣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雪晴低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整理了一会儿手中凌乱的宣纸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雪白的肤色衬着血红的伤疤很是恐怖,可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尹君伊和云端,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反而是云端,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惜。雪晴的身段优美,性情也温柔,以前是春花院里的红牌,曾风光一时,却爱错了人,把一颗真心托付给楼里的恩客,两人也曾山盟海誓,最终却抵不过另一名好人家女子的家财万贯,雪晴哭过,怨过,却都无济于事。那恩客成亲后,偷偷把雪晴赎出来安置在别院,妄想金屋藏娇,不小心被夫人得知相公在外还有一个红颜知己,不依不饶,趁相公外出,带人闯进别院,看到雪晴那如花的美貌,简直气的七窍生烟,毁了雪晴的一张脸。那男人回来后见雪晴已不复美貌,竟是狠心抛弃。被折磨的空有一身皮囊的雪晴,又被春花院的老鸨接了回去,留在后院干些杂活。直到尹君伊来,才算是真正有了做人的尊严。楼内的众多女子,虽不一定见过雪晴,却大都知晓她的事,无不在告诫自己,做一个嬉笑怒骂的无情人。
“那两位大人进了雅间,先是客套一番,后来话题便引到边关战事上,大概那位沈大人刚刚面圣回来,说‘尹将军戍守北部,片刻不敢稍离,虽现是双方默认的三个月停战期,可新年一过,那群蛮子必犯我边。如今东部原国做大,虽其内部现有三位皇子夺位,但三皇子原冥海登基的可能最大,若真如此,原国易主后,必为我天朝大患,留不得。’夏大人听完后,沉默了半晌,不曾说话,沈大人又说‘王爷,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您曾带兵剿灭兰都附近猖獗的山匪,必可请命挂帅,兰都内现有的军队在加上可从北部调回的军队,比之之前剿匪所带的小股军权,这可是重任啊。’夏大人说,‘皇兄防我,不曾予之信任,如今虽小王带兵为上策,皇兄却必有诸多考虑。’沈大人说‘王爷不必担心,下官已联系多名官员,联名上奏,恳请皇上派王爷出征,如今朝中无将才,唯有王爷可带军与原国一战,皇上必会同意。’”雪晴把手中的宣纸放下,“后来王爷就不曾说什么,沈大人叫了几个姐妹上去斟酒,没多久,夏王爷就离去了。”
尹君伊皱眉想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除了今天这些,前几天的都说了些什么?”
雪晴低头刷刷的翻着手里的宣纸,“昨天夏王爷没来,但是前天来了,是自己来的,想要见您,只是您吩咐了谁也不见,所以画眉就说您不在,后来夏王爷坐了一会儿就离去了。”
尹君伊点点头,舒展了眉头,笑道,“雪晴,辛苦你了。”
雪晴微微一笑,带动满面的伤疤,显得狰狞难看,可声音却是温柔动听,“公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雪晴不觉得苦,反而甘之如饴。”
尹君伊笑笑,不在多说什么,带着云端离去。
浅风阁里传来欢声笑语,看来尹君双和离绯夏莲她们相处的不错。尹君伊推开门,刚要开口说话,尹君双就扑上来,“姐姐姐姐,秋菊买了百鲜居的蟹黄包,可好吃啦!双儿给姐姐留了很多哦,姐姐快来吃!”
尹君伊在暗室里磨了许久,现在还真是有些饿了,于是笑眯眯的坐下,准备开吃。
“夏公子来了,说要见您。”秋菊挥退刚刚上来禀报的女子,快步走到尹君伊身边,俯身轻声说道。
尹君伊颇为惊奇,自己刚回来不久,夏离笙就来了,真是赶巧。随即一想,大概是这里有什么眼线吧。
“嗯,带他去飞花阁,我马上就去。”尹君伊低头,啊呜一口咬上尹君双手里拿着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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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离笙坐在飞花阁里,轻啜一口茶,随即目光没有焦距的投在吵闹的楼下。直到尹君伊推门进来,才换上一幅微笑的表情。
“翼王爷不在家里陪着娇妻,来国色天香,不怕家里那位吃醋?”尹君伊坐在夏离笙对面,笑眯眯的。
夏离笙见尹君伊又拿这是挤兑他,也只是很无奈的笑笑,“你啊,见我脾气好,又来欺负我。”
尹君伊撇撇嘴角,“谁欺负你了,笑面狐狸。说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夏离笙低头晃晃茶盏,沉默良久,“我过几天就要出征了,原国可能由原冥海即位,恐为天朝大患。”
原冥海?听着有点儿耳熟。
尹君伊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出征?”
夏离笙抬头,目光中隐隐透漏出一丝温柔,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