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非白施施然斜靠软榻上,浅笑颌首:“凤公子,幸会。”
凤止面色僵了几分,黯然看一眼青昭,才俯身行礼,“凤止见过左相大人,不知向晚姑娘是在陪同左相,贸然闯入,还请见谅。”
他今日与人谈生意,特意穿一身绣了墨竹的浅色儒袍,眉目俊朗,长身玉立,倒也是浊世佳公子。
向晚轻移莲步,走到他面前,未语先笑,眼如春水,柔的让人只愿沉醉其中。她慢慢笑着倒满一杯酒:“公子盛情,只是向晚先来陪阮大人,这……总不好……”
“有何不好?姑娘觉得为难,那我自去问阮大人好了。”凤止挑眉一笑,从她手里取过酒杯,欠欠身子对阮非白似笑非笑的来一句:“我欲带向晚姑娘下去,阮大人总不至于硬拦吧?您身侧可是另有佳丽相陪呢。”
“凤止你这话是何意?”青昭腾地一下站起身,脸涨得通红。
她可以忍受他明明白白的指责,决不能忍受他这么不阴不阳的嘲讽。在他跨进这门时心里升起的那一点不安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凤止仿若没听到她的诘问,目光温柔的落在她身上:“昭儿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怎可穿着这苍梧服饰,随便跟个人就来到此处?”
“我……”
“凤公子,想带人走,就将这壶酒尽数喝下去。”阮非白抬眼,傲然说道,“若是连壶酒都不肯为向晚喝,我为何要放人?”
“好!”凤止直接拿起酒壶,一饮而尽。果子酒已被青昭喝了个大概,他喝的,乃是素女阁佳酿,“君不归”。此酒的特点是入口绵甜,但后劲极大,一般人三杯即腿软,无力离开。
他饮罢身子摇晃着,冷冷地瞅阮非白一眼,掉头看青昭,又换上了溺死人不偿命的温柔神色。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吗?好人家的子女不该来这里的。你是受了谁的蛊惑?”
他脚步虚浮的走过来,抓起她的手,凑得太近说话时热气直喷在她脸上,青昭皱眉推开他,“凤止!”
凤止毫不受影响的低笑着,紧紧抓着她不放,脸上的红晕逐渐扩大,那双眼也因饮酒过多而顾盼神飞。
他深深看着被困在怀里的青昭,满意的笑着:“乖,别乱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青昭又气又恼,两只手被他牢牢困在后背,又不好随便施展苍梧秘术,回头看了一眼阮非白,见他神色不动的坐在那里,连一个关切的眼神都没有,心里一酸,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为何要期待?有何好期待的?阮非白,你说让我站在你身边来,那么,你能不能替我遮挡风雨?
这么一疏忽,凤止的身子就压过来,那张俊朗的脸颊在她眼前放大,甚至能看见长长柔软的睫毛,青昭心里霎时涌现从未有过的失望,微闭上眼,一大滴泪在眼角沁出,不要相信谁,不要将希望寄托在谁身上……
她左右手对贴,蓄积力量,哪怕是伤了自己也要逃离此处!
“青昭!”阮非白眼疾手快的拉开她,一掌将凤止打倒在地,厉声对向晚道:“看好他!今日之事,我若是听闻半句,这素女阁你也不用呆了!”
他抱起青昭,从后门走出,连马车都抛下,直纵身飞奔回相府。
青昭一直蜷缩在他怀里,紧闭双眼,只是那止不住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裳。
“青昭……”他只敢低声唤着,搜遍身子没有寻到手帕,折起衣袖,用里衣的袖摆给她擦拭泪水。
这个傻姑娘,竟然宁愿伤了自己,也不肯开口向他求援麽?
到了相府,他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吩咐人准备热水,再回头,见她整个人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缕青丝。
“青昭,对不起。”他站立一旁,俊雅的脸颊染上一点为难,从未遇到这种情况,青昭,这是,真的生他的气了?
“你知道,我本以为你会有法子的。”他拧着眉别扭的解释着,左脚踩右脚,努力忽视心底怪异的感觉。
“我有什么法子?”青昭忽的掀开被子,坐起身狠狠瞪着他,“我是力气比他大能推开,还是有绝顶武功可以肆无忌惮的伤人?不会引起外面的轰动?不会有人知道苍梧九公主从御赐宴席逃到青楼,还毫无招架之力的被人轻薄了?”
她一席话连珠炮似的说出来,清丽的脸颊上沾满泪痕,明明是让人心疼的憔悴,那双眼却又亮的惊人,那光芒仿若能照到人心里去。气恼过甚,在被窝里憋了半天,这时身子颤抖着,美好的曲线几乎完全展现。
阮非白撇过脸,耳根微微发烫,低语道:“我都说了我错了。谁知道……”
“哼,你还有理了?你自己说过的我可以站在你身边,我在你眼前受欺负的时候,你还一动不动,有你这样的麽?”
她说着又哭起来,阮非白愧疚不已,围着她低声哄着,许了好多好话也没见她软上半分。正头疼,眼一瞥,看见流光在外探头探脑,冷冷一记眼刀射过去。
流光憋笑道:“大人,水来了。”
“下去!”他冷哼一声,接过水,将帕子完全浸湿,拧的半干再拿来给她擦脸,动作轻盈舒缓,生怕弄疼了她:“好了,再哭下去明天可就没法见人了。”
青昭垂眸,不说话也不去看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任他擦拭。
“要不,明日你说去哪我都陪你去看,好不好?嗯,我想想,这时节,可以去哪呢?好像翟景知道的多些,我明天一大早就去问他。”阮非白认真说着,低头细细回想和韩翟景游玩之处,手上的力道不觉变轻,帕子渐渐凉了也没有发觉。
青昭没好气的一把挥开他的手,“不好。我才不要你假献殷勤。谁知道下回你会怎样对我。”
阮非白本是在心里喜滋滋的计划行程,被她突然间打断,面色不禁冷了几分,“那你想怎样?”
“我什么都不想,夜已深,你还是将我快些送回去,姐姐要担心的。”青昭气还没消,淡淡说着,故意扭过身子不让他靠近。
阮非白冷哼一声,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倒是我里外不是人了。那凤止的样子,摆明了和你相识许久,你乍看到他,不是咬了一下唇,眼神闪躲不敢看么?谁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我若是好心办错了事,还不是惹人恼?”
“你是说,我错怪你了?”青昭仰着脸,双手紧捏拳,倔强问道。
“显而易见,他对你有情,你对他,也不是一点心思有没有。”阮非白手撑在床上,斜睨她,逼人的眼神冷似刀刃,“我说错了麽?”
青昭后退着,面色如死灰,“你是说,你不阻止,是觉得……觉得我在、期盼?”这句话说出来,她紧咬下唇,直到渗出一丝血迹,才松开。
她歪着头,眼神安静凄凉,“阮非白,你有没有心?”
若是有心,怎么不知道,我对你的在乎。
到此刻,她终于知道,一晚上让她心绪不宁,情绪大波动的,只不过是眼前这个人的态度。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是在他为她系上那个玉佩的时候,还是在他温柔说着让她站在他身边的时候?抑或更早,在那个她初见他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身材时,他笑着调侃?
总之是一点点动了心,懂了情。
但却在今晚,让他亲手将那熨帖她的心的又软又暖的情怀掐死。
她淡淡一笑,毫不留恋的转身,打开门,抬脚。
“青昭!”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将她拉住。
“嗯,这是今晚你第二次冲到我面前了,这次是为什么?或者还没说够我?苍梧女子不识礼数,粗俗不堪麽?还是别的?”
阮非白一动不动看着怀里的女子,她离他这么近,却又这么远。
他看着那浅淡疏离的笑容,幽深不见底的眸子,居然会有些惊慌,只紧抿嘴将她拉住,仿若这样,就好受点。
“阮相是否还有别的吩咐?没有的话,请恕青昭无礼,就此告辞。”
青昭不动容的推搡他,神情专注,一点点掰开他扣在她腰上的手指。
“青昭,不要走,我知道,你喜欢我。”阮非白直接扑上来,将她完全拥在怀里,语意慌张道,“是我不好,你不要走。”
“你错了,我不喜欢你。”青昭一字一顿,冷冷地说着。
“你撒谎!”阮非白白皙的脸颊染上怒意,一把推开她,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眸,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嘴已覆上了她的唇。
还是这样好,不用在听到她吐出凉薄伤人的话了。
青昭呜呜叫着,嘴唇刚咬破的地方被他狠狠吻着,又疼又难受,半点不配合的大力挣扎。
阮非白铁了心不松开,愈是挣扎的厉害,愈是吻的深。灵巧的舌头趁她不注意,长驱直入,横扫她柔软的口腔,每一寸都不放过。
两人贴的太紧,青昭气力耗尽还是挣扎不过,抬着一双呆滞的眼看着他。
阮飞白察觉她不再反抗,心中暗喜,更不想放开她,慢慢轻柔的细吻她的脸颊,柔情似海,一点点吞噬青昭。
“青昭,把眼闭上。”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厮磨着,他的胸膛是那么让人想依靠,吻是那么美好让人沉醉,她只觉得自己在不停的坠落,有不停歇的眩晕。
皎洁的月光洒进来,似最不真切的梦。
不知月影到底移动了几分,阮非白才慢慢松开她,脸上是一抹大大灿烂的无以附加的笑容,“青昭,你再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青昭眼迷离,低头站着,什么也没说。待脑里的眩晕感消散,夺门而出,一路疾驰回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