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本以为自己身首异处,但周身上下并没有痛痒,正自惶惑时,身体感到被缠住一条丝带,腾空而起。玉儿睁开眼时,只见自己已经远离了地上的众人,飞在空中。
地上的人在说着什么,玉儿已经无法听到,当她在一个树枝上落定,看到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白纱蒙面的人时,下意识的晕倒过去。睡过去的时候,白玉儿唯一能够记得的,便是那个蒙面人忧怨的眼神!
玉儿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从当天中午,一直睡到半夜,才缓缓醒来。可能是玉儿太过劳累了,在强面前,要抑制住自己的恐惧害怕,还要从容下来想脱身之计,这对于善良羸弱的玉儿来说,真的有些太难了。能够支撑到最后才昏倒,已经是到了极限。
等到玉儿醒来的时候,耳边就响着一阵清荡的箫声。箫声悠悠扬扬,清爽干净,却声声充满着一股挥不去的哀怨,在这个山林中,慢慢流淌。玉儿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见一个白衣青年坐在山洞门口,背对着玉儿,他的身后,是一阵透过缝隙照进来的清凉的阳光。
玉儿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但总感觉男人有着很深的心事。像是和自己一样,充满着对于昔日的留恋和感伤。当即心思晃动,不由的咏上一句诗:
悠扬箫声切,睹物是他乡。明年回故里,人事已浮桑。
白菊别姬下,湘妃楚竹长。欲语黄花意,唯有付流扬。
白玉儿一首诗念完,眼神中竟不由满含凄惶。泪珠转转,滴落下来。这时,箫声竟也戛然而止,男子肩头微微耸动,漠然无语。
白玉儿乍闻箫声停止,也并未在意,只顾自己感伤。但时间一长,白玉儿这才恍然:怕是我的这首诗破坏了公子吹箫的意境,故此停止吹奏。若如真的是这样,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于是动了动身子,对着男子的背影歉然道:“刚刚听闻公子吹箫,箫声多有悲切时光、感慨物是人非之意,不觉就听的入了神。吟出这首诗聊发慨叹,打扰了公子的意境,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男子的肩膀有些耸动,人却未回过头来。男子轻轻念到:“欲语黄花意,唯有付流扬。”然后又自顾自的念了两遍,轻轻一笑道:“好一个‘唯有付流扬’。”话完笑声也戛然而止,沉寂半晌,忽然发出一声喟叹来。这声喟叹如同有着说不尽的恩怨、悲伤之事,一时间汤汤而下,泻在着深夜的山洞中。
白玉儿闻到男子的叹息,不由的感觉到两人是同病相怜之人,当下便心生亲近,总希望于眼前这为男子相交相识。可叹的是,男子至今仍不会转过头来,让玉儿无法看清男子的面目和神情。
玉儿轻轻唤道:“公子。”男子顿时醒悟,摇着头说:“在下一时走思,没能够听清姑娘的话。姑娘要说什么,还请再次明示。”玉儿听后,心中一阵悸动,男子的声音沉着低稳,像是一个充满着引力的磁场,把玉儿的心引向他那里。
玉儿迟疑半晌,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女子听闻公子的叹息声,似乎也是有着不尽的烦恼,故此担着冒昧,想问一问。但小女子和公子只是萍水之交,再说大了,公子是小女子的恩人,也未有像我这样冒犯的。因此沉吟不决,还望公子担待。”
男子并未说话,玉儿看着她的背影,开始计较起心中的事来。这时听闻男子说道:“在下只是一个江湖浪子,虽然能文能武,却是样样不通。要让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记挂,实在是在下的福分。”
玉儿忙谦让道:“公子这样说,莫不是抬举小女子了?”男子呵呵一笑,道:“小姐要这么说,在下也无话可驳。”然后想了想,慢慢会转过身子,道:“小姐的心意,玉鉴十分明了。虽然玉鉴无法将其中缘由如实相告,但还是要谢谢小姐的一片心思。”
说着,男子对着玉儿揖了一礼,玉儿忙仓促还礼,口中说道:“小女子并非这个意思。”等到玉儿坐稳,眼神瞟向了男子的脸上,直觉眼光顿时凝固了,眼前这个男子长着十分相貌,八分气概,又加两分忧郁,这般风流倜傥,气质不凡,玉儿还是初次见到。
男子也是看的玉儿呆了。在林中时,自己虽曾亲近的看到过白玉儿的脸和身材,但当时只为救命,并没有仔细的看在眼里。此时月光皎洁,更加衬得玉儿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清韵,看到男子砰然心动。
玉儿猛然觉察出自己的失礼,再看男子时,男子眼光笔直,洞然清澈,想是被自己的外貌给吸引了,心中倒无厌恶,反而有一丝欣然。脸上便不由的浮起了层层红晕,如盛开的莲花般,一圈一圈荡漾出去。
男子这才感到自己不是之处,忙将头扭了开去,赔罪道:“在下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玉儿知道男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感到心中一片摇曳,并未回话。
男子见玉儿不说话,只道她是在生自己的气,便歉然道:“刚刚在下直视姑娘,冒昧了姑娘的尊颜,在下心中有愧。若是姑娘不肯见谅,在下离去便是。”说着便要起身,玉儿忙喊道:“我并未怪罪公子。”但话一出口,又感到羞涩难堪,便将头扭向身后。
男子闻言,呆呆不语。但两人间的气愤过于怪异,男子就说:“今日已到半夜,姑娘还是在休息一会吧。等明早之后,我带姑娘去救回您的婢子,到时候姑娘主仆便可以回家了。”
玉儿点点头,称谢道:“那就谢谢公子了。”男子再次坐回到洞门口,说道:“在下给姑娘把着洞口,姑娘便请歇息吧。到了时辰,在下自会将姑娘叫醒。”
玉儿看向男子,男子再次捏起箫吹走起来,其声扬扬,悠悠远方。玉儿心下想道:“至今还未请教过这位公子的姓名,只听他说‘玉鉴’,却不知是哪个玉字,哪个鉴字。若是日后想要报恩,恐怕也是找寻不到。”
又想:“公子至今不肯见告姓名,想是担心我回家后,寻找自己。公子是江湖之人,不肯轻易留下姓名,我又为何迟迟挂在心上,难道真是被公子外表所吸引?”随即一阵心虚,暗道:“还是睡觉吧。”
白玉儿想来想去,便是在这样的心思里睡着的。她好像对这个救自己性命的男子格外放心,睡的十分平静。男子一曲箫声散后,他回过头来,盯着玉儿的脸紧紧观望,然后走近几步,用手轻轻的放在玉儿的脸上,眼神中充满着悲怨、可惜和哀叹之色。
男子的手越来越抖动,眼神也越来越激动,但时间不长,又平静了下去。男子叹道:“早知如此,又何必救她来着?既然救了她,如何又要杀她?玉鉴啊玉鉴,你究竟是狠不下心来,如此,便好人做到底,将她的仆从救了也罢。”
男子在看眼玉儿,却摇着头走向洞口。玉儿根本不会知道,就在刚刚的时间里,她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一个来回。
第二天玉儿醒来,是被林子中的鸟鸣唤醒的。她睁开双眼,见到晨光熹微,散尽山洞,一片柔美清和,感到全身都是一阵舒爽。玉儿看向周围,却没有男子半点影踪,心下不由得生出一阵害怕:男子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半夜已走?